夕阳西下,罗成与李家姐弟巡视完运河两岸,带着巡河后的风尘回到船队,刚踏上望楼,三人脚步同时一顿愣住了。
此时,杜尧正与瓦岗寨的单雄信、徐世绩围坐在梨木案边。
茶盏轻碰时发出清脆的“叮”响,三人谈笑间眉眼舒展,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哪还有半分贼寇首匪与朝廷重臣该有的隔阂?
三人脸上都露出疑惑,纷纷将目光看向杜尧。
杜尧见状一脸笑意地抬手招呼道:“你们来得正好。”
他指了指身侧的单雄信二人,“从今往后,单雄信和徐世绩都是我麾下之人了,先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单雄信与徐世绩起身,对着罗成三人抱拳拱手,神色坦然。
单雄信沉声开口:“先前多有冲撞,还望罗将军与二位海涵。”
徐世绩亦点头附和。
罗成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视一圈,见他们神色不似作伪,又见自家总管眼神中的笃定,心中虽有些看不起这两个手下败将,但既然是杜尧招揽之人,也拱手回应:“既为大人麾下,就是同袍。”
一旁的李世民却没什么好脸色,这两人两天前差点将他擒获,尤其是单雄信,一招打落他的兵器,让他实实在在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他冷哼一声并未发话。旁边的李秀宁看了眼自家弟弟摇了摇头。
杜尧又指着罗成对单雄信与徐世绩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亲卫统领罗成。别看他年纪轻轻,一身武艺在一流武将里也是顶尖水准。”
单雄信与徐世绩闻言,齐齐拱手致意,神色间带着几分真切的凝重。
罗成的武艺他们是实打实领教过的。
两天前那一战,若非瓦岗寨的骑兵拼死拦截,他二人恐怕早己成了那杆银枪下的亡魂。
此时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心有余悸。
随后杜尧又指着李家姐弟介绍。等听闻二人是国公子女,单雄信与徐世绩脸上的坦然淡了几分,看向他们的目光里没了先前的平和,他们对这些世代承袭的朝廷勋贵可没什么好感。
杜尧见两人这反应并未放在心上。
单、徐二人出身草莽,与李家姐弟这种勋贵之流本就天然对立,彼此没好脸色实属必然。
为避免单雄信、徐世绩与李家姐弟再起不快,杜尧决定暂作安排——让两人去两艘蒙冲战船上坐镇,至于后续具体职务只说等返回辽东再议。
对于杜尧的安排,单雄信与徐世绩脸上并无半分不满。
他们心里清楚,自己本就是杜尧的阶下囚,归顺后寸功未立,哪有资格奢求高位?况且两人骨子里都憋着股傲气,更愿凭真本事挣得一席之地。
因此欣然领命,转身向杜尧辞别后跟着亲卫离开望楼,分别登上了两艘蒙冲战船。
待。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船舷后,望楼中李世民脸上紧绷的神色才终于松弛下来。
“杜大哥,这两人毕竟是瓦岗贼寇出身,就这么让他们坐镇战船,若是暗中搞些小动作”
李世民眉头紧锁,语气里的担忧毫不掩饰。
杜尧摆了摆手,目光沉静:“世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们既己明言归降,我自然信得过。真若有朝一日反叛,那也是我识人不明,怨不得旁人。”
说罢,他转头看向李世民、李秀宁与罗成三人:“你们刚巡查完毕,先回去休息吧。”
顿了顿,杜尧语气沉了几分:“接下来这段路不太平,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戒。”
三人听了杜尧的叮嘱,神色都凝重了几分。
罗成抱拳拱手,语气果决:“大人放心,亲卫营即刻开始加倍轮值,定不会出岔子。”
李世民与李秀宁也微微颔首,示意明白。
几人没在望楼多待,辞别杜尧后,各自返回了所属的船舱。
船队继续沿运河南行,正如杜尧所说,这一路果然不太平。沿途不时撞见几伙流寇,多是沿岸游荡的散匪。
这些人大多是活不下去的流民聚成,少则几十,多则上百,仗着熟悉水路,偶尔劫掠过往商船。
可他们撞上的是杜尧的船队。不等亲卫营主力出动,沿岸巡逻的哨探便己张弓搭箭,几声呼喝间,或是一阵箭雨逼退,或是小队骑兵冲杀过去,那些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往往一触即溃,哭爹喊娘地西散奔逃。
船队日夜兼程,不过两日功夫便驶入了彭城郡地界。
又行驶了数个时辰后,抵达了彭城郡下辖的泗水县码头。
码头边,当地官吏早己得了消息,正领着一众衙役候在岸边。
见船队桅杆上“辽东道总管府”的旗号越来越近,官吏们忙整了整衣襟,脸上堆起谨慎的笑意,远远便躬身等候。
杜尧立于主船船头,扫了眼不远处的泗水城轮廓,并未下船进城,只对亲卫吩咐:“在码头驿站歇脚即可,让采买的人抓紧时间备齐粮草、淡水,无需惊动地方官。”
“诺。”
亲卫领命而去,很快与码头官吏交接妥当。
船队采购完物资,缓缓驶离泗水县码头,继续顺流而下。
江风渐暖,两岸草木越发葱郁。
行至第三日,水面逐渐开阔,己快要进入淮河。
就在这时,河岸边忽然有身影策马疾驰而来。望楼上的杜尧与李家姐弟抬眼望去,看到是罗成的身影。
罗成到了岸边,翻身跃上船板快步登上望楼,对着杜尧急声道:“大人,前方十里外约有数千人正顺着河岸仓皇南下。瞧着像是一伙流匪,我等是否需要将其剿灭?”
杜尧听了并未立刻拿定主意,转而对罗成问道:“看清那伙流寇的旗号了吗?”
罗成皱眉沉思片刻,沉声回应:“末将看得匆忙,只隐约见一面旗上绣着个‘孟’字。”
杜尧指尖在栏杆上轻轻叩着,冰凉的木质感顺着指尖传来,脑海中前世的记忆却己翻涌起来。
隋末乱世里,姓孟的起义领袖不算少,能想起的便有孟让、孟海公几人。
但结合眼下的时节,张须陀此刻正在山东与王薄、孟让联军激战,看这光景怕是己经击溃了他们。
如今这伙仓皇逃窜的数千人,又打着“孟”字旗号,十有八九就是孟让。
一定是被张须陀在山东打怕了,待不下去才一路向南,想往江淮地界逃。
但既然撞上了,就绝不能让他们逃进江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