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廉看着眼前这对懂事的外甥,之前被公务压得沉甸甸的心情忽然松快了大半。
他接过水碗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对着两人哈哈笑起来。
长孙无忌被高土廉笑得一愣,连忙问道:“舅父,您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这些日子自家舅父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今日这般开怀倒让长孙无忌心里犯了嘀咕。
“喜事?天大的喜事!”
高士廉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忌啊,从明天开始,你就随我一同入总管府任职吧。”
长孙无忌听后猛然抬头,眼里露出难以置信:“入总管府?”
“正是!”
高士廉点点头,语气愈发轻快,“杜大人己经答应了舅父,给你个八品录事的职位。虽然说是从文书杂务做起,但总算是踏入了仕途,而且也能替我分些担子了。”
这话一出,长孙无忌手里的书卷“啪”地掉在案上。他怔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涨得通红,又惊又喜地握紧了拳头:“舅父这、这是真的?”
长孙无忌原以为自己只能去招贤馆碰碰运气,没想到如今竟能首接入总管府任职,还是八品的正式职位?
一旁的长孙无垢也停下了收拾碗筷的手,眼眸里闪动着亮光,望着高士廉,又看看兄长,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高士廉见外甥这副模样也替他感到高兴,随后又转头看向长孙无垢柔声开口:“无垢也别急,明日你也随我们一同前去。杜大人说了,给你个九品文吏的职分,先跟着舅父做些文书活计。”
长孙无垢一脸愕然地抬起头,眼里的光更盛,小声道:“我我也能去?”
“自然。”
高士廉笑着点头回应:“往后咱们仨在总管府一齐当差,也好相互照拂。”
长孙无忌听着自家舅父的话语,胸口激动得微微起伏;
长孙无垢则低下头,指尖轻轻绞着衣角,脸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高士廉看着这对苦尽甘来的兄妹,先前半个月的疲惫仿佛都烟消云散,为了这两个外甥,值了。
翌日,天刚亮,高士廉就领着长孙无忌与长孙无垢前往7辽东总管府。
辽东总管府原是高句丽设在辽东城的州府治所,占据了半条街的地界,青砖高墙围起的院落层层递进,门前两尊石兽虽有些斑驳,却仍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毕竟曾是高句丽在辽东的军政核心,气派自非寻常官府可比。
跨进正门,几个身着皂衣的小吏正低头清扫,见了高士廉都忙躬身行礼。
高士廉微微点头,没多耽搁,领着兄妹俩穿过前院往内堂方向走,边走边回头看向长孙兄妹:“一会儿见了杜总管,说话行事都得谨慎些。”
长孙兄妹应了声,目光却忍不住扫过廊下悬挂的政令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辽东各郡的要务。
高士廉看在眼里,又补了句:“杜总管年纪与无忌你相仿,是从寒门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封疆大吏。你莫看他年轻,手段、胸襟都非寻常人可比。”
他看了眼长孙无忌微抿的嘴角,索性挑明了,“我知道你心里有傲气,可咱们如今不比从前,就是你祖父或父亲在世时,见了杜总管也得规规矩矩行礼。何况”
他没再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们如今寄人篱下,半点傲气都逞不得。
片刻,高士廉领着两人刚跨进内堂,就见屋内只摆着几张案几,案上堆叠着半人高的文书,两个身着青衫的小吏正埋头用麻线捆扎卷宗。
听到脚步声,其中一个小吏转头一看,见是高士廉,忙搁下笔起身行礼,脸上堆着恭敬的笑:“高大人来了?”
高士廉轻轻颔首,目光扫过空荡的主位,询问道:“杜总管不在堂内吗?”
小吏连忙应:“回高大人,总管一早就去演武场了。不过他临走前特意吩咐,若是高大人有事来寻,不必等他回堂,首接去演武场寻总管就是。”
高士廉闻言收回了迈向堂内深处的脚步,转身领着长孙两兄妹绕过内堂,向西侧的演武场走去。
刚踏上通往演武场的青石走了一段距离,还没等三人靠近,演武场内“刷刷刷”的刀锋声己先一步传入三人耳中。
那声音不似钝重的劈砍,反倒像疾风掠过林梢,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
长孙兄妹下意识抬眼望向演武场,见场中一名年轻男子赤着上身,玄色劲装束紧腰腹,露出的肩膀与脊背生得雪白,阳光斜斜扫过他肩头,竟泛着细瓷般的光泽。
这一身肤色,比东都洛阳名门贵胄家的千金小姐还要白皙几分。
长孙无忌看得一怔,下意识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都带了些结巴,对着身旁的高士廉问道:“舅父,这这应该不会就是杜大总管吧?”
他无法将眼前这肤色胜似闺阁女子的年轻人与那位手握数万精锐、镇抚辽东的封疆大吏联系起来。
高士廉听着外甥结巴的询问,忍不住点头,脸上露出深有同感的神色:“不错,场中正是辽东道大总管、辽国公、柱国、光禄大夫,持节都督辽东诸军事的杜尧杜总管。”
一口气报完这一连串沉甸甸的头衔,高士廉才轻叹了声:“不怪你惊讶。当初我们二十多位从朝廷派来的官员头回见杜总管时也跟你差不多。”
瞥了眼仍一脸怔愣的长孙无忌,高士廉补充道:“只不过我们这些在朝堂滚打了数年的人物多少有些定力,再惊讶也不会像你这样摆在脸上。”
长孙无忌听了自家舅父的话,心中虽仍觉不可思议,却也收起了那副呆愣模样,定眼仔细看向演武场内的杜尧。
他发现场中的杜尧皮肤虽然白净,可这白皙之下每一寸肌肉都藏着贲张的力道,随着杜尧挥刀的动作,他的整个形身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舒展时柔韧,绷紧时如钢。
长孙无忌这才知晓眼前的杜并不像他外表那般柔弱,反而是一个身怀绝强武艺的将领,难怪能从辽东战场这种死人堆里一步一步杀到封疆大吏之位。
旁边的长孙无垢脸色却有些沮丧,因为她发现一个令她破防的事实,场中杜尧的肤色竟然比身为女子的她还要白皙光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