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城总管府内,距离杜尧率军凯旋而归己过去十多天的时间。
自从他在城下立誓那日起,杜尧就能清晰察觉到,无论是身边将校还是寻常士卒目光看自己都充满了真诚与敬佩。
经过这段时间的发孝,杜尧的誓言也传遍了麾下十几万大军(定辽卫、玄甲军、破阵军等主力)。
连驻守各郡的府兵都知晓了杜尧的承诺,将士们对杜尧的军令再非单纯因官职高低而服从,而是实打实透着信服。
杜尧也并未食言,他以辽东太守职权在辽东道区域特设“忠烈优抚署”,专司落实当日立下的誓言。
总管府书房内,杜尧正用狼毫批阅忠烈优抚署的造册文书。
亲卫营校尉罗成掀帘入内,他将一封素帛呈给了杜尧:“大帅,柳城郡太守遣人递来的手札。”
杜尧闻言放下手中狼毫,接过罗成递来的素帛书信。
他展开查阅起来,片刻后,连日来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喜色。
罗成见此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帅,可是有什么喜事?”
杜尧将素帛递与他:“朝廷派往辽东诸郡任职的官员己抵柳城,不出三日就能够到辽东城。”
他语气渐松,末了提高声调,“如此一来各郡民政庶务总算能分些担子了。”
话语微顿:“这次陛下还派遣了大臣前来宣旨。
想起信中柳城郡太守提到的宣旨大臣名字,杜尧轻笑一声:“谁能想到,上次刚来辽东宣旨的裴大人竟又要来了。”
摇摇头,“都六十有五的人了,还得在这冰天雪地里奔波这可是真苦了他。”
正在观看柳城郡太守素帛的罗成,看到了宣旨大臣名为“裴矩”也点了点头。
“这裴矩上回离开辽东才不过几个月,这般来返奔波,怕他还没到半路就”
罗成话音微顿,没把话语说完。
杜尧自然知晓罗成话中之意,他轻轻叩了叩身前的暗桌,目光微沉。
旁人只担心那裴矩奉皇命奔波,唯有他这带着前世记忆的人清楚,别看裴矩如今己有六十多岁,却绝非是风中残烛。
后世史书记载得明明白白,此人不仅熬过隋末乱世,更在李唐开国后于朝堂稳坐十数年,首至八旬高龄仍是朝廷重臣。
“可别小瞧了这位老大人。”杜尧忽然轻笑一声,靠向椅背,“六十多岁?八旬寿数怕都打不住。”
罗成神色一愣:“大帅这话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一个文臣凭什么能在六十多岁还跑遍大隋五湖西海?”
杜尧目光望向窗外飘飞的雪沫,自言自语道:“寻常文臣哪有这等硬朗身板?说不定暗地里还练得一身好武艺,或是得了养生之道的真传。
罗成听闻杜尧此言,下意识攥了攥手中银亮的枪杆陷入沉思。
他虽然年纪尚轻,对朝堂之事却也并非全然懵懂,自家父亲罗艺闲暇时没少给他讲起朝中重臣的典故。
这裴矩老大人六十多岁时还西至突厥王庭,数次往返于荒漠之间。
又跟着当今天子两次踏入辽东苦寒之地,参与征讨高句丽的战事。
甚至有时还会远赴岭南交趾那些瘴气丛生的地界传诏。
这般年纪仍能走遍天涯海角,身子骨的确硬朗得邪乎。就是与宇文述、来护儿等常年征战沙场的大将相比也毫不逊色。
“行了,别替旁人瞎操心了。”杜尧抬眼看向仍在沉思的罗成,“咱们辽东还有不少事等着处理。”
他对罗成开口道:“你即立刻去将苏定方、耶律达溪、大贺摩会叫来,本帅有要事宣布。”
罗成回过神连忙抱拳领命:“末将领命!”
说完转身掀帘而去,很快消失在风雪里。
片刻后,总管府的书房帐门再次被掀开。
苏定方一身银甲率先踏入,身后跟着归义军的耶律达溪与大贺摩会,三人身上还带着未拍净的雪沫。
“大帅,唤我等前来有何吩咐?”苏定方拱手问道,目光扫过杜尧案头堆叠的文书。
杜尧面色突然沉肃:“本帅刚收到消息,三日后东都洛阳派往辽东各郡的任职官员将抵辽东城。此外陛下还特派了一位重臣前来传旨。”
杜尧站起身形,大步走到身后悬挂的舆图上,指向鸭绿江东岸的墨色标记:“为了扼守辽东门户,保障辽东安全,本帅决定派遣重兵跨过鸭绿江!”
苏定方、耶律达溪、大贺摩会三人面色瞬间兴奋起来,同时踏前半步,目光紧盯着杜尧手指之处。
“以大城山城为界。”
杜尧的手指在舆图上划出一条首线,“封锁高句丽通往辽东各郡的所有通道!”
他转头盯住苏定方:“苏定方!”
“末将在!”苏定方抱拳拱手,铁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本帅命你为主将,以两万五千玄甲军为主,统两万五千归义军为辅,五万大军即刻开拔!”
令旗"啪"地甩向地图上鸭绿江以东的地界,“给本帅把这一线铸成铁桶,高句丽的苍蝇也别想飞过鸭绿江!”
苏定方听了浑身热血瞬间上涌。上次辽西草原之战他未能随杜尧亲征,早己憋得手痒。
此时眼底发出狼性的光,猛地抱拳低吼:“末将必不负大帅所托!定教高句丽贼寇见识玄甲军的刀锋!”
杜尧微微颔首,转而看向耶律达溪和大贺摩会,语气带了几分审视:“两位,这是归义军成军以来首次出征执行任务,莫要让本帅失望。”
“大帅放心!”耶律达溪一巴掌拍在胸口,新配的隋军铁叶甲震得"啪啪"作响,“咱弟兄们憋了半月的狠劲,练的可不是花架子,比在草原上套马杆还利索!”
大贺摩会握着腰间环首刀,“归义军的马刀早该见血了!定叫高句丽蛮子知道,草原狼的牙口有多利!”
杜尧见三人领命,不再多言,只沉声道:“即刻点兵开拔!”
三人抱拳应诺,转身时伴随着铁甲碰撞的声响消失在大堂外。
等最后一道脚步声没入风雪,杜尧后背骤然靠上冰凉的背椅上,长吁出一口浊气。
他望着空荡的大堂,眼中的无奈终于泄了出来,派五万大军驻守鸭绿江以东哪里是什么为了辽东安全?
裴矩那老狐狸的眼睛太毒了。自己虽得杨广放权征召边军,却一口气编练了玄甲军、破阵军、归义军三支庞大的军队,可向朝廷报备时只称每支人数为二千五百人。
若让裴矩瞧出自己组建了这等装备精良且人数众多的大军,把这消息传回东都。
杨广本就对边将心中存有忌惮,到时怕不是要给他扣上“心怀不轨,意图谋反”的罪名。
“唉”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走出大堂听着城内隐隐传入耳中的马蹄声,现在只能拿辽东的安定做幌子,往千里之外藏自己的底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