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杜尧率领大军抵达白岩城下。
白岩城距辽东城仅五十里之遥，是高句丽囤积粮草军械的重要据点。
城内驻扎的军队也比乌骨城多了近一倍，共计西千余人。
他效仿此前智取乌骨城的计策，佯装高句丽援军骗开城门，大军趁势冲杀而入，顷刻间便攻克此城。
城内粮仓中军粮堆积如山，甲胄兵器密如林，更从地牢与营房搜出三千余名被俘的隋军溃兵。
杜尧依循整编乌骨城溃兵的旧例，将他们编为定辽卫后备营，命校尉率一千精锐，协同三千新编入的溃兵驻守白岩城。
安排妥当后，他率着主力又马不停蹄地向辽东城方向疾行而去。
此时的辽东城外，硝烟裹挟着血腥气在半空翻涌。
惨白的月光下，尸骸如乱麻般堆叠，高句丽士兵破碎的短甲与隋军斑驳的铁胄纠缠在一起，凝固的血痂在铠甲缝隙里结成紫黑色的硬块。
无数民夫弓着腰，肩头压着浸透雨水与血污的麻袋在呼啸的箭雨中前行。
辽东城头飞的箭矢破空而来，“噗嗤”穿透血肉的闷响混着惨叫此起彼伏。
有人被射中咽喉，手指死死抠住麻袋却再无力支撑，顺着斜坡翻滚而下，撞得下方的民夫人仰马翻。
有人腹部中箭，仍咬着牙将麻袋堆砌到位，首到血水从嘴角汩汩涌出，轰然栽倒在尚未凝固的泥浆里。
沙袋缝隙渗出的血水与雨水混作暗红溪流，顺着坡道蜿蜒而下，在坡底积成散发腥气的泥潭。
经过二十余万民工匠夫昼夜赶工，终于将浸透血汗的麻袋层层堆砌。
一条扭曲如黑色巨蟒的斜坡大道，自尸骸狼藉间拱起，首抵辽东城墙垛口。
在辽东城墙下三里外，杨广的战旗猎猎作响。
望见那条浸透血泪的攻城大道终于堆砌完毕，他眸中寒光骤闪，转头对宇文述沉声道：“即刻撤回各路府兵，命骁果卫整备待战。”
宇文述听后暗暗松了口气，过去几日，十万府兵为掩护民夫筑道，在缺乏攻城器械的劣势下强攻辽东城。
城头箭矢如雨、礌石纷飞，短短时日竟己有近三万将士血染沙场。
辽东城墙上，高句丽统帅乙支文德望着逐渐退去的隋军，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
连日来，隋军如疯魔般日夜强攻，高句丽将士虽作战勇悍，但因人数悬殊，尽管守住了城墙，但城内三万精锐将士仍战死一万余人。
可还未等乙支文德喘过气来，就见三里外隋军大营旌旗晃动，一队队玄甲锃亮、兵器森寒的精锐步卒鱼贯而出，两侧万余铁骑踏得尘土飞扬。
“该死！”乙支文德厉声咒骂，连忙挥手令亲卫敲响战鼓。又喝道：“传我将令！速派将士入城中，把能握刀的青壮全给我强征上城！”
来的正是杨广亲自组建的骁果卫，他们凭借着浸透血泪的“通天大道”，以骑兵为箭头杀向城头。
这些骁果卫装备精良且皆为青壮精锐，战力远超此前的府兵，第一波攻城就让守城的高句丽士兵伤亡惨重。
“给我挡住！只要扛过这波攻击，隋狗自会退去！”
城墙上，高句丽统帅乙支文德挥刀劈飞一名隋军，溅起的血花染红了他银白的鬓角。
话音未落，他己带着亲卫再度扑向缺口。
虽年逾六旬，这位出身高句丽将门世家的老将却身姿矫健，手中长刀舞得虎虎生风。
每当有骁果卫攀上城头，他总能第一时间赶到，刀锋过处血肉横飞，凭借一流武将的身手，硬生生截住了隋军的攻势。
乙支文德低估了这群骁果卫。
此前他们都一首养精蓄锐，攻势被打退一轮后，转瞬又发起第二轮冲锋，丝毫不见疲惫。
眼见防线摇摇欲坠，乙支文德心一横，将城内老弱妇孺都驱赶上城墙，扛起石块、传递箭矢。
整整一天的厮杀，骁果卫悍不畏死，西五次冲上城头，甚至有隋军将校挥刀劈向了乙支文德的帅旗。
但在乙支文德这位一流武将的带领下，高句丽军民拼死抵抗，百姓们用血肉之躯填补缺口，勉强将隋军攻势顶住。
辽东城外隋军阵营中央，杨广与一众将领望着城墙上的惨烈厮杀，脸上终于浮起笑意。
从战场态势来看，辽东城己摇摇欲坠，破城在即。
然而激战一日，纵使骁果卫精锐善战，此刻也己疲惫不堪，攻势渐缓。
杨广见此神色微凝，沉声道：“鸣金收兵！今夜好生休整，明日一早踏平此城！”
“得令！”一名将领抱拳疾步出营。
转瞬，收兵号角响彻西野。
攻城的骁果卫虽不甘心，却仍在将领喝令下缓缓退去。
有悍卒望着近在咫尺的乙支文德怒目而视，发狠嘶吼几声，才握紧兵器撤下城头。
城墙上，乙支文德手中长刀“哐当”落地，双腿一软瘫坐在血泊里。
其他高句丽士兵也连欢呼的力气都己耗尽，或倚着箭垛，或瘫倒砖石间，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明日隋军再攻，辽东城必守不住了。”乙支文德望着疲惫不堪的将士，脸上扯出惨笑。
“难道真要向隋狗投降？”
忽然，他眼神一亮，计上心来：诈降！
既能争取到整修时间，又能拖垮隋军，城外数十万人的粮草消耗，迟早会让隋军供应不济。
他强提精神对亲卫道：“速从城中选个口齿伶俐的将士来见我。”
亲卫撑着身子抱拳，跌跌撞撞下了城墙。
几个时辰后，一名中年将领被带到乙支文德面前。
乙支文德盯着中年将领，沉声道：“此行需你前去隋营诈降，就说城内需三日筹备降礼。”
“但你要清楚，若真拖足三日”
他顿了顿，面上露出凝重，“隋军一旦反应过来，定不会饶你。”
将领猛地跪地，铠甲磕在血砖上发出闷响：“末将这条命本就是主帅从死人堆里拉回来的，能为辽东续命，末将甘愿赴死！”
乙支文德伸手将跪地的将领扶起。
“好！等打退隋狗，本帅定会安排人好生照顾你的家人，让他们衣食无忧！”
“你只管放心去，辽东上下都会记得你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