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
长孙无垢躺在凤榻上,纤长睫毛微微颤动,终于悠悠转醒。
“承乾”
她发出微弱的声音。
“皇后娘娘醒了!”
贴身女官惊喜的低呼一声,急忙上前搀扶,将软枕垫在了长孙无垢的身后,又端来温水小心的喂服。
长孙无垢轻轻推开杯盏,目光扫过殿内:
“陛下呢?”
“陛下一首在外殿守着,刚被房相请去商议要事了。”
女官轻声回禀道,
“奴婢这就去请陛下。”
“不必。”
长孙无垢摇了摇头,
“你们都退下,没有吩咐不准任何人进来。”
“娘娘,您的凤体”
女官一脸忧色的看着长孙无垢。
“退下。”
长孙无垢皱眉重复道。
宫人们纷纷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殿门。
偌大的内殿瞬间寂静下来。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李世民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的。
他来到床榻边坐下,想要握住长孙无垢的手,却被她轻轻避开了。
“观音婢,你终于醒了。”
李世民一脸激动的看着长孙无垢,
“太医说了,你是急火攻心需要绝对静养,千万不可再动气伤心了。”
李世民试图缓和下气氛,
“那个逆子的事,暂且不提,你先安心休养”
“二郎。
长孙无垢打断了他,
“承乾他怎么样了?”
李世民的脸色一沉。
“哼!还能如何?
朕己经将他禁足东宫,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得探视!
他那些疯言疯语”
提到李承乾,他的怒火就再次被点燃,
“朕看他简首是真疯了。
枉费朕这么多年的培养,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孽障?”
“孽障?”
长孙无垢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抬头看向了李世民。
那双平日温婉柔美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痛苦。
“二郎,他是我们的承乾啊!是我们的长子啊!
是你手把手教他写字,骑马,是你亲口对群臣说“此子类我”的承乾啊!”
她声音颤抖着,越说越急,
“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怎么会说出那些诛心的话?
二郎,你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了?”
泪水顺着她有些苍白的面颊滑落。
李世民被长孙无垢问的一愣,随即心头烦躁的说道:
“朕怎么知道?
朕看他就是本性如此。
平日里的温良恭俭都是装出来的。
如今装不下去了,便露出了本来的真面目。
实在是实在是让朕失望透顶。”
“失望?”
长孙无垢猛地撑起身子,
“二郎,你只知道失望?
你有没有想过承乾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观音婢,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朕的错不成?”
李世民皱眉看向了长孙无垢。
“难道不是吗?”
长孙无垢再也忍不了了,
“二郎,你扪心自问。
这些年你是如何对待承乾的?
你每次召见他哪一次不是训斥多于鼓励,苛责多于嘉许?
他的太子太师,少师换了一任又一任,每个都对你说太子需要严加管教。
承乾一首小心翼翼,生怕哪一步走错了不如了你的意。”
她喘了口气,继续哭诉道:
“你又是怎么对待青雀的?
青雀著书立说,你大加赞赏,厚赐金帛,甚至特许他乘小舆上朝。
青雀在你面前撒娇卖痴,你便开怀大笑,觉得他纯孝天真。
二郎,承乾才是太子啊!
他眼睁睁看着你对弟弟的偏爱,看着青雀一步步的逼迫,看着你一步步的想要易储。
他心里的苦,他心里的怕,你问过一句吗?
你想过一次吗?”
“荒谬!”
李世民勃然变色,猛地站了起来,
“朕对承乾严厉,是因他是储君,未来要继承大唐江山。
朕对他寄予厚望,自然要求严格。
青雀不过是有些文采,朕多疼爱些些,有何不可?
兄友弟恭,他身为长兄,难道就该因此心生怨愤,甚至说出说出那般猪狗不如的狂言吗?”
“有何不可?”
长孙皇后凄然一笑,
“二郎,你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愿明白?
承乾他首先是个孩子,是你的儿子,然后才是太子。
他需要的是父亲的关爱,不是君王日复一日的苛责和比较。”
她的眼神逐渐变的逐渐锐利了起来,
“二郎,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承乾的那些话,那些听起来大逆不道的话或许并非全是虚言妄语?”
李世民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瞪着长孙无垢。
“观音婢!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竟然觉得他诅咒君父,密谋不轨是真心话?”
“难道就没有一丝可能吗?”
长孙皇后声音嘶哑,情绪彻底失控,
“是他绝望之下的真心话。
是他被逼到绝境后的宣泄。
是他想告诉他的父皇,他快要活不下去了!!”
“胡说八道!”
李世民额头的青筋暴起,怒吼道,
“朕看你是病糊涂了。
竟然为那逆子的悖逆之言开脱?
朕看他就是”
话还没说完,长孙无垢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痛苦的用手捂住了胸口,仿佛喘不过气。
“观音婢!”
李世民的怒吼戛然而止,瞬间慌了神,一步上去扶住了长孙无垢那摇摇欲坠的身子,
“太医!快传太医!”
殿门立刻被推开,守在外面的女官和内侍惊慌的跑了进来。
长孙无垢靠在李世民的臂弯里,咳的浑身颤抖,却仍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他的龙袍前襟,断断续续的哀求道:
“二郎,臣妾臣妾只求你好好查查承乾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别再别再逼他了求你”
话音未落,她的手无力的滑落,眼睛缓缓闭上,再次晕厥了过去。
“皇后娘娘!”
“快!施针!用药!”
太医连滚带爬的扑到床榻前,殿内顿时乱做一团。
李世民紧紧抱着再次失去意识的长孙无垢。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混乱的宫人和太医咆哮道:
“救醒她!给朕救醒皇后!
若是皇后有何不测,朕朕”
嘴边的狠话却再也说不下去。
他慢慢地将长孙皇后放回榻上,为她掖好被角。
然后他一步步退出了立政殿的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