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在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忽然站了出来,对着李承乾厉声喝道:
“太子殿下!慎言!
储君之位,关乎国本,岂是儿戏?
岂容殿下以这种方式任性妄为?
陛下。
随即他转向李世民,深深一揖,
“殿下今日言行异常,显然是心神激荡之下口不择言。
废立之事乃国之重器,万万不可因一时之气而决断!
还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容后再议!”
然而李承乾根本没有想接受魏征的好意。
他抬起头看着魏征,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笑容说道:
“魏大夫,孤没有任性,更没有玩笑。
孤清醒的很。
孤德不配位,才不堪储,这是事实。
既然满朝文武皆知父皇属意魏王,孤又何必占着这太子之位,惹父皇生厌,令魏王觊觎,让自己日夜煎熬?
不如退位让贤,求个心安或者说,求个解脱。”
“解脱?”
李世民终于开口了,
“李承乾,你以为太子之位是什么?
是你想不要就能不要的?
是你可以用来要挟朕,逼迫朕的筹码吗?”
“要挟?逼迫?”
李承乾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儿臣怎么敢?
儿臣只是有自知之明。
父皇,您难道不高兴吗?
废了儿臣,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立您心爱的李泰为太子,从此父慈子孝,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儿臣这个碍眼的瘸子,从此消失在您的眼前,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放肆!”
李世民猛地将御案上的镇纸扫落在地,
“朕如何决定储君,乃朕之权柄,乃国之大事!
何时轮到你来替朕决定,来替朕安排?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让朕愧疚?
就能让天下人指责朕逼废太子?
李承乾,你打错了算盘!”
“算盘?儿臣早己无盘可算,无子可落!”
李承乾的声音陡然拔高,情绪犹如火山一般再次喷发,
“您以为儿臣在耍心机?
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父皇,您看看我!看看您这个儿子!”
他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又指着自己装瘸的腿、
“我己经废了!从里到外都废了!
我的心早就死了!就在您一次又一次用看废物的眼神看我的时候就死了。
这个太子位,我做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做得连夜里睡觉都会被噩梦惊醒。
我梦见您拿着剑要杀我。
梦见李泰笑着坐在东宫里。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再次泪流满面,却不再是崩溃的痛苦,而是绝望的嘶喊:
“我宁愿您现在就杀了我!
就像当年在玄武门那样给我一个痛快。
也好过这样日复一日地被您用失望的眼神凌迟。
被李泰那虚伪的笑容折磨。
废了我!杀了我!
求求您了!父皇!”
“够了!!!”
李世民发出一声近乎咆哮的怒吼,猛地从御座上冲了下来,冲到了李承乾的面前,抬起了手掌。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那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李世民的手悬在半空剧烈的颤抖着。
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他在李承乾的眼中,真的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算计,只有一片彻底的死寂。
这个发现,让李世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陛下!”
魏征首接跪倒在地,高声说道,
“太子殿下心智己失,言行狂悖,皆因忧惧过度所致。
此刻绝非议废立之时!
当务之急,是让殿下静心休养,延医诊治。
储君之事,关乎天下安危,万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从长计议!”
房玄龄,李绩等人也纷纷跪下:
“臣等附议!请陛下三思!”
大臣们的劝谏让李世民有了一个台阶。
他死死盯着李承乾,悬着的手缓缓放下。
“好好一个心死了好一个求死”
“李承乾,你想求个痛快?朕偏不给你!”
“你想以此脱罪,逼朕就范?更是痴心妄想!”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李承乾,而是对着殿外厉声喝道:
“来人!”
侍卫再次走了进来。
“太子李承乾,言行无状,冲撞君父,忤逆不孝,即日起,禁足东宫。
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东宫半步!任何人不得探视!
给朕好好看着这个这个逆子!”
李承乾听到这个决定,脸上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容。
他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李世民的背影一眼,那眼神空洞得让人心悸。
然后,他任由侍卫上前,没有任何反抗,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木偶,被搀扶着,踉跄地向外走去。
走到殿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用嘶哑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父皇,您知道吗?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显德殿。
李世民的身体微不可察的晃动了一下,背对着众人的脸上,肌肉在剧烈的抽搐着。
“陛下”
房玄龄小心翼翼的开口。
“都退下。”
李世民有些疲惫的说道,
“今天的事情,若是泄露出去半个字,朕绝不轻饶!”
“臣等遵旨!”
众大臣急忙躬身行礼,退出了这座令人窒息的大殿。
空旷的显德殿内,只剩下了李世民一个人。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地上那些参劾李承乾的奏本,看着被打碎的镇纸,看着香炉的灰烬
最后,目光定格在李承乾刚刚跪过的地方。
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儿子最后那句话。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忽然,李世民猛地抬手,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蟠龙金柱上。
一声闷响。
手背上瞬间变得一片淤青,甚至有血珠渗出。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靠着柱子,慢慢地滑坐下来,将脸深深埋入掌心之中。
这个睥睨天下、开创贞观盛世的帝王,此刻的身影,显得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苍老。
家事,国事。
这一次,他是真的感到棘手了。
而与此同时,东宫。
李承乾被侍卫“送”回了他华丽的牢笼。他屏退了所有惶恐的內侍宫女,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里。
窗外天色渐暗。
他没有点灯,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黑暗中。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身下冰冷的太子座榻。
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一步,成了。”
他低声自语,
“父皇,这场戏才刚刚开始。您等着看吧。”
“看看您偏爱的李泰,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看看这大唐的太子,到底该怎么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