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回答，干脆得让萧武都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会有一番艰难的讨价还价。
“你想要，我可以给你。”陆沉继续说道，“但是，萧武领主，你要明白，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的铁狼每一次靠近，每一次扫描，都在消耗能源，承担着被摧毁的风险。我的科研团队为了解析这些数据，正在不眠不休地工作。”
陆沉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好整以暇地看着屏幕里的萧武。
“而灵武号，只是停在一百公里外，看着。”
“这，不公平。”
萧武的脸颊肌肉，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他知道，真正的戏肉来了。
“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陆沉伸出两根手指，“我们之前的盟约，需要补充一些细节。”
“第一，数据的原始副本，我可以同步给你一份。但所有的解析工作，必须由方舟号主导。灵武号的科研团队，可以作为辅助，但无权干涉我的研究方向。”
这是在争夺主导权。
萧武没有立刻反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二。”陆沉放下了第一根手指，脸上的神情变得玩味起来，“研究，是需要经费的。我的方舟号家小业小，支撑不起这么庞大的项目。”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次联合研究项目，所有的资源消耗，包括能源、备用零件、以及后续可能产生的其他所有费用，由灵武号承担。”
“并且，在项目结束后，根据研究成果的价值评估，方舟号，要占总收益的八成。”
“八二开？”
一直站在萧武身后的大副，再也忍不住，失声惊呼。
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这简直是吞天！
灵武号出钱，出力，出资源，最后只能拿两成收益？
这跟直接抢劫有什么区别？
萧武抬起手，制止了大副的躁动。
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但他没有当场发作。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陆沉，似乎想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
但他失败了。
陆沉的表情，就像是在菜市场买菜一样平常，仿佛他提出的不是一个足以让两大势力翻脸的苛刻条件，而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报价。
“陆沉领主，你未免太贪心了。”萧武的声音，冷了下来。
“是吗？”陆沉反问，“萧武领主，你要明白一件事。
“现在，那座‘矿山’，在我的控制之下。我有能力，也有耐心，自己慢慢挖。”
“而你，只有在旁边看着的份。”
“你之所以愿意坐在这里跟我谈，不是因为你有多看重我，而是因为那份星图。你害怕，害怕下一个‘摇篮’孵化出来的时候，你对它一无所知。”
陆沉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萧武强硬外壳下，最深处的焦虑。
“我给你一个参与进来的机会，一个花钱买未来的机会。你觉得，两成，少吗？”
控制室里，诺凌和李峰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着陆沉，这个平时看起来务实甚至有些“抠门”的领主，在面对北境霸主时，展现出了他们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惊胆战的强势与贪婪。
灵武号的舰桥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看着萧武，等待着他的决断。
答应，意味着灵武号的尊严被狠狠地踩在脚下。
不答应，就意味着他们将彻底失去了解未来最大威胁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萧武闭上了眼睛，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情绪都已隐去，只剩下属于一个霸主的、绝对的理智。
“我答应你。”
他看着陆沉，缓缓说道。
“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的条件？”
陆沉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他原以为萧武会为了挽回颜面，在资源配比上做一番挣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八二开，反而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
这让他稍微提起了一些兴趣。
“说说看。”
“很简单。”萧武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厚重，“数据和研究成果，你可以占八成。但是，一旦你们的研究，找到了能够彻底杀死那只怪物的‘武器’，无论是某种化学药剂，还是特定的能量频率。”
他的视线变得锐利。
“那个‘武器’的制造技术和使用权限，我们灵武号，必须拥有完整且独立的一份。”
这个条件，让方舟号控制室里的李峰和诺凌都愣了一下。
听起来，似乎很公平。
灵武号付出了巨大的资源，换取一个在未来对抗同类怪物时的保险，合情合理。
然而，陆沉却笑了。
那是一种洞悉了一切的、淡淡的笑容。
“萧武领主，你在害怕。
陆沉一针见血地指出。
“你害怕的，不是下一个‘摇篮’里的怪物。”
“你害怕的是，当我掌握了唯一能够杀死这种存在的武器之后，下一个被对准的，会是你灵武号。”
一句话，让通讯屏幕对面，萧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身旁的大副，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配枪，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冒犯。
气氛，陡然紧张。
“信任，是合作的基础。”萧武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寒意，“如果陆沉领主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那么我们的合作，恐怕很难继续下去。”
“不，你搞错了。”陆沉摇了摇头，“信任，从来都不是合作的基础。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威胁，才是。”
他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
“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这个转折，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不止如此。”陆沉继续说道，“我还可以向你保证，一旦武器研发成功，我会第一时间将完整的技术资料，传输给你。”
萧武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意外。
他想不通，陆沉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大方”。
“因为，我需要你。”陆沉给出了答案，“我需要一个强大的、能够帮我分担压力的盟友。而不是一个时时刻刻提防着我的潜在敌人。”
他看着萧武，语气诚恳。
“那份星图上，有八个坐标。我们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孵化’，也不知道孵化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我一个人，看不过来。方舟号，也打不过来。”
“我需要灵武号的观测网络，帮我盯着其他的‘摇篮’。我需要灵武号的舰队，在我去处理一个麻烦的时候，帮我守住另一个。”
“所以，让你也拥有对付这种怪物的能力，符合我们共同的利益。”
这番话，合情合理，充满了战略远见。
萧武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陆沉说的是对的。
在“摇篮”这个巨大的、足以颠覆整个荒原生态的威胁面前，他们两个势力之间的那点摩擦和算计，显得如此渺小。
“好。”萧武终于点了点头，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真正的认同，“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通讯切断。
方舟号的控制室里，诺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领主大人，您刚才真是”她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词，“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把灵武号拿捏得死死的。”
“不是我拿捏他，是现实拿捏了他。”陆沉摇了摇头，“他没得选。”
“那我们真的要把武器技术给他吗？”李峰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他”
“给他。”陆沉的回答不容置疑，“给他一份图纸，不代表他就能造得出来。就算他造出来了，也不代表他会用。”
他看向屏幕上，那只被禁锢的“深渊之口”。
“我们的优势，不在于某一项技术，而在于我们永远比别人，先走一步。”
说完，他切换到内部频道。
“黎侗，灵武号的资源很快就会到位。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你把那东西，给我从里到外，拆解得明明白白！”
“是！领主大人！”频道里，传来黎侗亢奋到极致的回应。
接下来的几天，方舟号和灵武号，进入了一种奇特的“蜜月期”。
灵武号的运输舰，满载着高纯度能源晶体、稀有金属和各种精密仪器，源源不断地运往方舟号。
萧武履行了他的承诺，几乎是把自己的半个家底，都搬了过来，全力支持这项他只占两成收益的研究。
而方舟号，则变成了一个围绕着“深渊之口”高速运转的科研基地。
无数的铁狼，如同勤劳的工蜂，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那只怪物身上爬进爬出。
它们用高精度的探针，采集血液、组织样本；用次声波扫描仪，绘制它体内的能量循环图；甚至还冒险钻进那些被金色锁链固定的管道深处，去探查它最核心的秘密。
海量的数据，如潮水般涌入黎侗的实验室。
他和他那小小的团队，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但精神却异常昂扬。
“找到了！我找到了！”
第三天深夜，黎侗带着一份报告，几乎是撞开了控制室的大门。
他冲到主屏幕前，将报告内容投射上去。
“领主大人！您看！”他指着屏幕上的一段复杂的基因链模型，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们找到了它的‘开关’！”
“它不是一个纯粹的生物，它是一个生物与能量的结合体！它的基因链中，有一段特殊的‘锁定’序列，是用来和尖塔的能量进行绑定的！”
黎侗语速飞快地解释着。
“正是这段序列，让尖塔的能量能够禁锢它。但同时，它也在利用这段序列，反向解析和吸收尖塔的能量！它在适应！它在进化！它在想办法，把这个笼子，变成它新的铠甲！”
“按照模型的推演，最多再过七天，它就能彻底将尖塔的能量同化。到那时，它非但不会被禁锢，反而会连同整座城市的能量，化为己用！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无法被杀死的五级存在！”
这个结论，让控制室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陆沉的眉头，也紧紧锁起。
他还是低估了这家伙的适应能力。
“但是！”黎侗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狂热的神情，“我们同样发现，这段‘锁定’序列，也是它最脆弱的地方！它就像一个软件后门！只要我们能编写出正确的‘代码’，通过谐振脉冲发送过去，我们就能”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我们就能，让它自己，把自己给格式化了！”
就在这时，克莱茵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突然在控制室里响起，打断了黎侗的激情演说。
【警告。】
【侦测到来自灵武号观测阵列的紧急通讯。】
【三号‘摇篮’坐标区域，侦测到高强度空间能量反应。】
【目标，正在苏醒。】
克莱茵的警报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控制室里刚刚燃起的狂热气氛。
黎侗脸上的激动神情瞬间凝固，他猛地扭过头，看向主屏幕上那个代表着三号“摇篮”的、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
“怎么会这么快？”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他们才刚刚找到处理眼前这个大家伙的“钥匙”，另一个更加未知的威胁，就迫不及待地要从沉睡中醒来。
“领主大人，这”李峰的表情也变得格外严肃，他看向陆沉，等待着指令。
一个被关起来的准五级，一个正在苏醒的未知存在。
两个巨大的麻烦，同时摆在了方舟号的面前。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到了那个始终坐在指挥官座椅上的身影上。
陆沉没有立刻说话。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沉稳的声响。
整个控制室，只能听到他指尖的敲击声，以及克莱茵不断重复的、毫无感情的警报。
“慌什么。”
陆沉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克莱茵，调出三号‘摇篮’的具体坐标，与我们现有的荒原地图进行比对。”
【指令确认。坐标比对中】
主屏幕上，星图迅速放大，三号“摇篮”的红色光点被锁定，周围的地形数据飞速加载。
一片墨绿色的区域，出现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