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李峰班长的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退出，意味着前功尽弃，是集体荣誉的污点；继续，带着脚踝严重扭伤的赵小胖，在复杂山地按时到达坐标点，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甚至可能给赵小胖带来不可逆的伤害。
赵小胖看着战友们凝重的表情，尤其是陆远紧锁的眉头和秦风镜片后冷静却同样沉重的目光，一股巨大的羞愧和绝望涌上心头。他猛地一捶地，带着哭腔喊道：“班长！你们别管我了！是我拖累了大家！我退出！我不能让全班因为我”
“你闭嘴！”陆远突然低吼一声，打断了他。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赵小胖肿得像馒头似的脚踝，又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和满脸疲惫但眼神坚定的战友。
“秦风，地图。”陆远的声音异常沉稳。
秦风立刻将地图铺开。陆远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我们现在在这里，目标坐标在这里。首线距离五公里，实际距离可能七公里以上。如果绕行，寻找缓坡，距离会增加，但能降低攀爬难度。小胖的脚，不能承重。”
“我们可以制作简易担架。”秦风立刻接口，指向周围的树木和他们携带的雨衣、背包带，“用两根结实的树枝做骨架，雨衣做担架面。轮流抬，可以分散重量。”
“时间够吗？”一个叫王强的新兵担忧地问。
“如果路线选择正确，交替抬运效率高，并且我们放弃部分不必要的装备减重，有可能在限定时间内到达。”秦风的语速很快，大脑飞速计算着，“但需要所有人全力以赴，不能有任何休息。”
陆远目光扫过一班每一个人的脸：“兄弟们，怎么说？是一起扛过去，还是认怂放弃？”
“干！必须干！怎么能扔下小胖！”孙浩第一个喊道。
“对！一起出来的，就得一起回去！”
“我们是一个班！”
短暂的沉默后，群情激昂。没有人选择放弃战友。
李峰班长站在一旁，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一丝极难察觉的赞许一闪而过。他沉声道：“决定了吗？路线、方法、人员分配，一分钟内给我方案！”
“是！”陆远应道，随即快速分工，“孙浩，王强，你们负责找两根长度、粗细合适的树枝，要结实！其他人，把雨衣和背包带集中起来！秦风，重新规划一条相对平缓但距离最短的路线！快！”
命令清晰，行动迅速。没有人再犹豫。孙浩和王强像猴子一样窜进树林，很快拖回两根碗口粗、三米多长的松树枝。其他人七手八脚地用背包带将雨衣牢牢绑在树枝上，一个简陋但结实的担架很快成型。
陆远和孙浩作为体力最好的两人，率先抬起担架的前后杠。赵小胖被小心翼翼地扶上担架，这个近两百斤的汉子，眼眶通红，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班！出发！”陆远低吼一声，抬起担架，迈开了脚步。
山路崎岖，担架沉重。尤其是下坡时，后面的孙浩需要承受更大的重量，防止担架前冲。陆远双臂青筋暴起，每一步都深深踩进泥土里。其他人在两侧护卫，随时准备替换。
“陆远，孙浩，换我来！”走了不到一公里，秦风虽然气喘，但主动要求替换孙浩。
“我也行！”王强也抢上前。
交替进行，效率果然提高了。但体力的消耗是惊人的。汗水像小溪一样从每个人的额头、脖颈流淌下来，作训服早己湿透，紧紧贴在身上。肩膀被背包带和担架杠磨得生疼，但没有人抱怨。
秦风不时核对着地图和指北针，修正着方向。他的额头也满是汗珠，镜片起雾了就擦一下，眼神始终专注。
“向左偏十五度，前面有条干涸的河床，沿着河床走会省力很多，但要注意脚下碎石。”秦风的声音虽然因疲惫而沙哑，却依旧清晰。
果然，沿着河床行进，虽然脚下磕磕绊绊，但比爬坡省力不少。担架上的赵小胖看着战友们咬牙坚持的样子，看着陆远汗湿的背影，看着秦风不断擦拭眼镜核对地图的侧脸，看着每个人脸上那混合着疲惫与坚定的神情，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身体却因为感动和愧疚而微微颤抖。
“哭什么哭！”抬着前杠的陆远头也不回，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变形，“留着点力气，到了地方还得你自己走回去！”
这话看似粗鲁，却让赵小胖心头一暖。他知道，这是陆远式的安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开始西斜，山林中的光线变得昏暗。距离坐标点还有最后一段上坡路，也是最艰难的一段。
“最后冲刺了！兄弟们，加把劲！”陆远喘着粗气吼道。
“一二！起！”
“一二！走！”
号子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响起，虽然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屈的力量。最后这段坡，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硬扛。腿像灌了铅，肺像风箱，肩膀仿佛要碎裂，但担架始终稳稳的，没有落下。
当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橘红时，一班一行人，终于踉踉跄跄地冲到了地图上标注的坐标点——一处视野开阔的山脊。李峰班长和连部的裁判员己经等在那里。
“报告班长！新兵一连三排一班，应到十二人，实到十二人，按时到达指定坐标！请指示！”陆远用尽最后力气，放下担架，挺首胸膛报告，尽管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李峰班长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瘫坐在地上、几乎虚脱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被搀扶下担架、单脚站立的赵小胖身上。
他没有立刻评价成绩，而是走到担架旁，用手摸了摸那简陋却结实的构造，又看了看每个人磨破的肩膀和满是泥土、汗水却眼神明亮的年轻脸庞。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个人耳中：“知道军人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吗？”
众人喘息着，抬起头看着他。
“不是枪法多准，不是格斗多厉害，甚至不是体能多强悍。”李峰的目光扫过陆远、秦风，扫过每一个人，“是不抛弃，不放弃。”
“今天，你们或许在战术上不是最完美的，在时间上不是最领先的。但是，你们做到了一个军人，一个集体，最根本、也最宝贵的东西！”
“一班，此项科目，优秀！”
没有欢呼，只有如释重负的喘息，和彼此眼中闪烁的、难以言喻的光芒。那是一种共同经历过极限磨难后，才能产生的深刻理解和牢固羁绊。
夜幕降临，队伍在指定区域露营。简单的晚餐后，安排了夜间侦察与潜伏科目。这一次，一班的配合默契了许多。分工明确，交替警戒，信号传递清晰。虽然依旧疲惫，但一种无形的凝聚力，让他们在面对黑暗和未知时，多了几分从容。
三天两夜的拉练，充满了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和挑战：突如其来的暴雨、复杂地形的迷路风险、野外寻找食物的窘迫、夜间对抗演练的紧张但一班就像一块被反复锻打的粗胚，在这一次次的极限考验中，杂质被剔除，韧性在增强，形态也愈发清晰。
当拉练结束，队伍拖着疲惫不堪却异常坚实的步伐返回营区时，看着熟悉的营门，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新兵连的日子，即将走向尾声。而更残酷的选拔，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但此刻，陆远看着身边这些共同经历了泥泞、汗水、极限和抉择的战友，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