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谁曾想到,这个字承载了太多的重量。
青色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夜帷的四肢,**的皮肤被划出了一道道血痕,他呆立着不敢动弹,只要一动弹,藤蔓便会越缠越紧。
他终于,还是触动了他莫孤醒的底线。
他莫孤醒已经容忍了他身体的背叛,可是,却不能容忍他心被别人占据。
爱。无非是对他的王上莫大的讽刺。他是白酃的子民,从肉体到灵魂都是。他是以叛国的罪名被执行刑罚,夜帷知道,他的王上放过了他的性命,已经是最大的饶恕。
夜帷不敢再奢求什么。
他不该把身心都交给一个异族人,即使那个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们的关系,还停留在七年前,那个血色的黄昏。那是封湮记忆里唯一存在的自己,而不是身体的慰藉。
可是他忘不了,永远都忘不了。
就让他来承受这残忍的记忆,残忍的刑罚。以后,他必须归属白酃。
这是他莫孤醒最大的宽限。
烈日下的焦灼,几乎要将夜帷的身体点燃。藤蔓遮下了夜帷身上斑斑驳驳的痕迹,却掩盖不了他的内心。
太阳当空。刑罚,开始执行。
他莫孤醒没有亲自到场,无法看见夜帷的痛苦和耻辱。
执行官面色冷峻,生硬地吐出了命令:“火刑,开始执行。”
干硬的印块被放在火炉上灼烧,火焰放出幽蓝的光芒,那样的温度几乎要将印块烤化。待到印块完全通红,残忍的刽子手用铁钳将印块夹起,毫不留情地放上了夜帷**的胸膛!炙热的温度灼烧着皮肤,似乎嗅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夜帷痛苦地闭上了眼,饱受战伤的他几乎学会了忍耐疼痛。他隐忍着不发出声来,不求饶、不称唤。只是口中的白布已被鲜血染红。
熔化的印块再次贴上了皮肤,像一朵娇艳的花四散开来,皮肤已被灼得通红,少许皮肤已然脱落。
夜帷依旧没有喊叫。哪怕念着是谁的名字,没有。
当夜帷饱受痛苦的时候,封湮是否会再次出现?他是否还念着夜帷的安危?他是否……在最危急的时刻,会有像他自己饱受痛苦时夜帷挺身而出那样的举动?那个人……到底在哪儿?
他莫孤醒盘算着,执杖的手掌已然渗出了汗。那个人正在受苦,而这仅仅是自己计划的一部分,他要引出夜帷身后的人,蓝潆的王者,然后,粉碎。
王座上绚烂的宝石被生生敲碎了。
他莫孤醒似乎失算了,他高估了蓝潆的王者,那个不羁的王者。
*
浩荡的一群人来到了法场。
他莫孤醒是精心布置了圈套等待来人落网,可是来者依然能来到法场内部,也就是说,他莫孤醒围捕的计划落空了,来者闯破了层层关卡。
来的四个人显然都是好手,周围被黑雾笼罩,显然死刻意伪装,不想被人识别出身份。来者的来意很简单:救人。
一道火红的光芒从其中一人的手中射出,光芒轻易将缠绕夜帷的藤蔓灼断。夜帷的身躯不再有掩盖和依靠,迅速地瘫倒下来。一名体形较小的人急速扔出一件黑色的斗篷将夜帷的身躯遮住,另一只手暂且稳定了他的身形。
另外三名出手甚快,仅在三个呼吸间将围上来的人打倒在地。先前出手的人低喝了一声,身后其中一个人立即向夜帷靠拢,和身形较为矮小的少年一起将夜帷架起。几个起落之后,已然消失在众人眼中。
*
“什么?”王座上的另一颗宝石被震碎。他莫孤醒并不是没有听清楚,而是太惊异。
四个人?
他莫孤醒微微定了定神,对殿下的岑右使道:“会是那个人的人么?”
他绝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圈套,竟被**裸地击碎了。明明那么精锐的兵力,怎么会?
“倒不像是那个人。蓝潆的王我见过,照当时那些人的身形来看其中并非是他,至少不是亲自参与。而以我的观察,蓝潆已然完全泯灭,根本不会是蓝潆的族人,更何况,还是如此厉害的人物。”岑泫冷静地答道,回答句句在理。
他莫孤醒默认的赞许。是谁呢……竟然有这样的胆子来动他的人……他的,左使。
难道……夜帷,是你骗了我吗?你也会是,未知的另一个圈套?
他莫孤醒没有答案。
*
“岑右使。”
岑泫回到了自己的府邸,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
“退下吧。”岑泫拒绝了仆人的殷勤。
整个房间内只留下了一名女子。正是封湮拼了性命护下的人——风残沐。
“救下夜帷——恐怕是你下的命令吧,恩?”岑泫其实不是疑问,只是等待她的承认。
“呵,我会有这么大能耐么?被你软禁,我可以用什么方式传出消息?况且对方目标似乎并不是我。”风残沐笑道,言词中不觉流露出轻蔑。
岑泫轻轻敲打着手中握住的杯环。“是么?我的确不知道你用的何种方式,或许是有暗语。我无从得知。我可以肯定的是,你不属于蓝潆……你是赤渊人。对么?当初我问你,你并不回答,是因为你知道我猜错了,错的厉害,所以索性任我错下去,目的是不想让我觉察你的身份。”岑泫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直视着面前的人儿,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可是抱歉,我还是调查了你。之前的调查毫无进展,是因为你的身份太过隐秘,而我还一直向错误的方向查探——这的确耗了我不少的时间。可是封湮出现了,蓝潆的王。他显然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于是我从他下手,因为蓝潆已经泯灭的缘故,查他似乎很艰难……可是终究天不负我,让我查到了你们七年前的往事——”岑泫玩味似的笑笑。“我的公主……为什么要逃避呢?”
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下来。沉闷的压抑在空气中静静流淌。
风残沐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无比,“果真,还是让你查清楚了吗?”
这次法场劫人的举动,的确,是赤渊的行事风格。
公主?多久没听到这个词语了。
她这样的人,怎么称得上这样神圣的称号。现在的她,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傀儡罢了。
……七年的往事,却是历历在目啊。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的是不是?她还把自己想象得那么高尚是不是?呵,七年,她认为自己可以忘掉一切,忘掉曾经苦苦的等待。她竭力把自己献给族上,只求为族上献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她只想——赢得那个人一个赞许的微笑。那个人,从前是哥哥,现在是少主。因为,她不再是赤渊的公主。
她是风残沐不是吗?她没有资格在获得少主的宠溺。
面前的岑泫,忽然间变得无比疏远和陌生。
他早就看穿了?她似乎隐隐感觉到,岑泫的野心蠢蠢欲动。
未来的事,她更加无法猜测。
*
王者忽然睁开了眼睛。*
“怎么?”青尧教上见王者神色有些异样,不禁问道。
王者蹙了蹙眉,道:“青尧,岑泫开始发动了。我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庞大,这次,恐怕不是白酃王上能够抵挡的了的。”
被换做青尧的女子也不禁露出惊讶的神情,“他莫孤醒?呵,是他自己大意了。把那么重要的权利交给岑泫,岑泫造反,是易如反掌的事。莫非你还要出手帮他?”
王者摇了摇头。“正如你所言,岑泫争夺王权是易如反掌的事,为什么现在才出手?”
青尧正视着王者,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你是说……?”
“不错,岑泫的野心决不在此。七年前覆灭蓝潆的时候,是除了你们青尧教,橙王、紫观、白酃、赤渊一同联合攻击方才攻破。那么你想,谁是幕后操纵者?谁指使了他们?”
青尧沉默了。其实答案在清除不过。赤渊是中立方,橙王、紫观当时还是不足为惧的小族,也就是说,能够担当指挥大任的只有——白酃。她深知白酃王上他莫孤醒的性子,他绝非野心勃勃之辈,能够为他出谋划策的,无非只有一人!
封湮见青尧不答,续道:“而之前紫观和橙王力量相当,又是谁能够指使橙王王上吞并紫观?他们从哪儿获得的军事力量?”
封湮其实是反问,不是疑问。矛头无非还是指向那一个人……
“他最初联合四族灭我蓝潆,后又怂恿橙王一举吞并紫观,他的力量到底到了什么地步?无人知晓。现在大概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吧。因为青尧教只是一个宗教,对他来说可能不足为惧,他所想的是先灭了蓝潆,将橙王掌控在他自己手中,在吞灭紫观,对他来说,他莫孤醒不过只是傀儡罢了……他最后还会攻破赤渊,到那时,天下恐怕都是他的,他还怕你青尧教不从吗?”
青尧倒吸了一口冷气。蓝潆、橙王、紫观、白酃、赤渊,最后是青尧……那个人的野心,足以使整个天下动乱!
“他已经,开始争夺他莫孤醒的王权了……”封湮抬首望向远处,不觉叹息。王者不觉又想到了那个叫夜帷的异族少年,他呢?他会在哪儿?他会,陪那个人走到最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