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挺会享受。”
清冷的嗓音突兀响起,唐锦娴不知何时出现在牢房之外。
女人一袭墨色劲装,外罩暗红带绒披风,身姿挺拔。
壁上火把跃动的光影,将她侧影拉得修长。
衣襟前的大瓜,在墙壁上投下格外夸张的阴影,与清冷如玉的面容形成强烈反差。
“明日才是第三天,是不是来早了?”
江木挑眉笑道,“难不成于征青扛不住了,打算让你来找我求救?”
唐锦娴缓缓摇头:
“他没来找我,也不让他的部下来找我求助。”
“挺倔。”
江木啧了一声,“不过也能理解。巡衙司偌大衙门,若破案全指望我一个小小衙役,你们脸上确实无光。”
“你可以让我们脸上有光。”
唐锦娴语带深意。
江木从怀中摸出石雨渘送来的苹果,咬了一口,含糊道:
“等安叔回来再说吧。他若点头让我进巡衙司,那我自然乐意被你包养。”
“呸!什么包养!”
唐锦娴红着脸啐了一口。
她发觉这小子是越发口无遮拦了,等出来以后,要好好压压他。
年轻人太张狂不是好事,得让阿姨磨一磨。
“谈正事吧。”
江木收敛笑意,望向女人,“唐掌司亲临,总不至于是来与我闲话家常的。”
唐锦娴冷玉般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明暗不定,开口说道:“莫琨海要跟我谈一笔交易,被我拒绝了。”
“看来我是出不去了。”
江木笑道。
唐锦娴柳眉微蹙:“你猜到了?”
江木笑道:“很好猜啊,如果只是为了灵教馀孽,那位甘玄使来就足够了,刑部何必掺和?显然,莫大人是带有其他目的。
再者,此时燕城并无其他大案,值得一位清吏司郎中亲至,且行事隐晦思来想去,也唯有吴?一案了。
看来,那位五品宜人的吴夫人,手腕当真不凡,竟真能将她那宝贝儿子,从阎王殿前拽回半步。”
唐锦娴用看怪物似的目光看着他。
这家伙真可怕啊。
是不是所有傻子恢复正常,都会变得这么聪明?
女人甚至都想着把自己变傻一下。
可怎么变傻呢?
她忽然想起长公主曾经说过的一句——一孕傻三年。
要不怀个孕试试?
呸呸!
我在想什么呢。
唐锦娴俏脸发热,暗骂自己想的太离谱。
她轻咳了一声,正色道:
“你放心,吴?必死无疑,我绝不会让刑部插手此案。明日,我也会带你离开,我唐锦娴要护的人,还没谁能拦得住!”
这老娘们霸气!
江木暗暗点了个赞,忽然有种霸道总裁护小娇妻的感觉了。
嗯,他就是小娇妻。
“对了,还有一件事。”
唐锦娴语气转沉,
“杨家的人又去找你们和石家的麻烦了,杨三公子与杨夫人接连殒命,皆与你们有所牵扯,他们已经有些失了理智。”
江木眸光骤冷:“我婶婶他们没事吧。”
“没事,我早就派人盯着,你无需担忧。”
唐锦娴安抚道,“我也亲自与杨家交涉过,只是丧亲之痛下,他们难免冲动。但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妄动。”
江木神色漠然,指腹摩挲着掌中东皇太初铃冰凉的纹路,淡淡道:
“理解,毕竟儿子和老婆都死了,冲动也是难免的,我理解他们嗯,我真理解。”
唐锦娴微微皱眉。
不知是否错觉,她竟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若有实质的森寒杀意。
一股让她也有些发凉的杀意。
正当她准备再安抚几句对方时,江木忽然露出了笑容,随意问道:
“对了,杨家的靠山是谁?只有于征青吗?”
唐锦娴摇了摇头:“于征青是他们的靠山,但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很牢靠。
一方面,于征青早年乃是入赘杨家,受过不少折辱。后来他借杨家资源,拜了位干爹,才得以进入巡衙司,一步步爬到现在。
另一方面,于征青的夫人其实是杨家的养女,杨老爷子曾经挚友的女儿,杨老爷子去世后,她在杨家处境并不如意。
据说很早之前,于征青还没发迹时,他夫人曾为了他说话,结果惹恼了杨夫人,当时踹了她一脚,导致腹中胎儿流产。
这也使得,于夫人无法再生育。
若非顾念杨老爷子昔年养育之恩,以于征青之心性,得势后早就与杨家切割了。
眼下他们夫妻有单独的住处,很少去杨府。”
江木恍然:“这就说得通了难怪小舅子和丈母娘死了,于征青一点也不伤心。”
“其实杨家目前真正的靠山,是杨家二公子杨尘轩。”
唐锦娴眸光浮动,说道,
“他如今在儒门白阳学宫修行。白阳学宫乃大干六大宗门之一,与朝廷关系盘根错节,地位超然。”
说到这里,她想起同为白阳学宫弟子的长公主,曾对杨尘轩那句评语:
“望之温雅如雪兔,近之方觉恶戾似豺狼。”
其人性情,可见一斑。
“这么看来怕是终究要留下祸患啊。”江木低声喃喃。
“什么?”
唐锦娴没听清楚。
江木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感慨,一个家里出现一个坏种,也许是偶然的。出现两个坏种,说明家庭教育有问题。出现三个坏种,就说明这家子烂透了。”
唐锦娴纤眉微蹙,没有反驳。
杨家门风,确然如此。
唐锦娴离开后,江木重新躺回草堆。
望着头顶漆黑冰冷的石壁,男人眼中最后一丝温度渐渐敛去,低声自语:
“仇恨只会滋生出更多的仇恨,冤冤相报,永无休止所以,最彻底的法子,便是从根源上,进行物理消灭。”
“恩,那就毁灭吧。”
——
轰隆——
夜空中暴雷炸响。
惨白的电光撕裂夜幕,映亮了牢房外的瓢泼大雨。
狂风卷着雨滴狠狠砸在石墙上,噼啪作响。
此时三更已过。
因为江木的身份特殊性,这片牢区并没有狱卒巡逻。
原本酣睡着的江木,倏然睁眼。
他站起身,手持铃铛,身形如阴魂般穿过了坚实的牢墙,无声无息融进了外面漆黑如墨,风雨交加的夜色中。
雨夜,无伞,亦无刀。
却是杀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