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万籁俱寂。
殷绪到了私宅后直接去了密室。
阮星竹被蒙着双眼。
殷绪进去后,卓然快步上前,扯掉了她眼上的绸布。
当阮星竹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后突然愣住了。
“世子?”
殷绪坐在她对面的檀木椅上,把玩着手上的杯盏。
他抬眼,深如寒潭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声线低沉森冷,“阮姨娘,别来无恙。”
“世子,是您……救了我?”阮星竹皱着眉,看向眼前冷峻的男人。
“嗯。”
殷绪淡淡应声,他放下杯盏,神色冷漠。
“为何?”阮星竹觉得有些诧异。
“因为有事想知道,而你,是能给我答案的人。”
殷绪盯着她,目光平静又疏离。
阮星竹蹙了蹙眉,“莫不是关于漠北和质子的事?”
“差不多,但也不是。”
殷绪扯着唇。
卓然走上前将手中拿着的画卷递过去。
殷绪将画卷摊开,目光紧紧落在画上的女子上。
画上女子跟阮星竹一模一样,不过画上人更显青涩稚嫩。
“你是漠北前王妃黎氏身边的侍女对吗?”
殷绪说着,随即将手上的画卷丢在地上。
阮星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画像中的她自己身上,一时有些错愕。
“世子,您……调查过我了?”她颤了颤声。
“我岳父身边的妾室竟然是漠北的细作,我自然需要调查清楚。但是,毕竟过去太多年了,有些事情只能问你了。”
殷绪语气平淡,眼底未有丝毫波澜。
阮星竹拧眉,“世子想问什么?”
“长话短说,我就几个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或者不回答,我也不强迫你。”殷绪说道。
“世子请问。”阮星竹应声。
殷绪盯着她,“流苏是你跟纪伯远的女儿吗?”
阮星竹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流苏怎么会是老爷的女儿呢。”
她倒希望流苏是老爷的女儿。
殷绪眉心微动。
忽然想到那夜流苏同他说的她的身世。
他扯着唇角,又道,“流苏是黎氏的女儿吗?是扇千景亲妹妹吗?”
阮星竹眼神蓦得一紧,动了动唇,她却什么话也没说。
殷绪自然捕捉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继续开口,“纪璇是你亲生女儿吗?”
阮星竹眼底满是慌乱和愕然,她依旧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殷绪的每一个问题,都在接近真相。
“流苏和纪璇年岁一样大,生辰也只差一日。”
“你当初将流苏撇下放在西域,远赴京城想尽办法接近纪府,接近纪璇。是因为她是你的女儿吗?”
阮星竹垂眸不语。
殷绪神色依旧淡然自若,他眯了眯眼,继续问道。
“我让人调查过,听说你是黎氏的陪嫁丫鬟,当年在漠北出事的八个月前,你突然离开了漠北王宫,为什么?”
“你似乎与现任漠北王扇高岑之间有一段往事。”
听他提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后,阮星竹脸色骤然变得惨白至极。
“流苏是黎氏跟扇高远的遗腹子?是吗?纪璇是你跟扇高岑的女儿吗?纪伯远真正的女儿早就夭折了。当初你、黎氏、纪夫人,你们都在雁门关附近的驿站里,是不是?”
看阮星竹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殷绪眯着眼,冷声说道,“纪璇死了!”
阮星竹蓦得抬眼,“怎么会?”
“被扇千景亲手所杀!”
殷绪沉着脸,死死盯着阮星竹。
“他们离宫是用纪璇做人质,出了城,就杀了纪璇和禁卫司副统领段铭!”
男人咬牙切齿道。
“怎么会……阿璇怎么会死呢……殿下怎么可以……”
阮星竹一时有些失神,脸色愈发惨白。
殷绪眉心微动,薄唇微启,声音依旧冷若冰霜。
“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纪璇才是黎氏跟前任漠北王的生女,而流苏,是你跟现任漠北王的生女!”
“是这样吗?阮映月!”
听到这个快要忘记的名字时,阮星竹攥紧的拳心止不住的颤抖。
“纪璇已经死了!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静默片刻,阮星竹闭了闭眼,声音沙哑,“世子果真睿智过人。”
殷绪眸子沉了沉。
阮星竹继续开口。
“是,世子猜的不错。”
“阿璇是先王和先王妃的生女,流苏是我跟……扇高岑的孩子。”
“说起来,流苏和阿璇还算是堂姐妹的关系。”
阮星竹垂下眼睑,自嘲笑道。
“我是王妃的陪嫁,但是那时候年少,爱上了扇高岑。他早就有了夫人、有了孩子。
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的夫人察雅再次有孕时……我做了他的女人。后来,我也就偷偷背着王妃和察雅夫人去找他。”
“直到后来……我们的事情被察雅发现了。我被舍弃了,那个男人有多冷酷无情啊,我对他来说,只是露水情缘,他最爱的还是他夫人。
察雅恨我,怨我,甚至想把我做成人彘,是王妃费尽心思救了我的性命。
然后我就发现我有了身孕,我舍不得打掉孩子,我只能逃出王宫。
王妃给了我一大笔银两让我离开,让我好好过日子。所以,后来我将阮映月这个名字,改成了阮星竹。”
“王妃心善,在我离开后,还偷偷派人给我送东西,怕我自己照顾不好自己跟孩子。”
“我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王妃。明明她已经劝过我,不要泥足深陷,可我还是不能自拔。”
阮星竹的声音愈发喑哑,她垂下眼,泪水顺着脸颊落下。
“后来漠北出事了,我正值产期,刚生下流苏,就听说了王宫大乱,先王暴毙而亡,王妃出逃被人追杀。”
“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王妃,但她身边空无一人,侍女替她引开追兵惨死身亡。王妃自己生下剖腹生下了小公主,我带着流苏赶去时她已经性命垂危,只剩一口气了,身边还有个夭折的女婴。”
“我也以为小公主夭折了。”
“王妃自己也说,她没能护住小公主,让她求我将她跟小公主安葬在一处。”
闻言,殷绪皱了皱眉尖。
“纪伯远说是纪璇的外祖母为了女儿,偷偷将夭折的女婴和另一个女人的孩子互换了。”
阮星竹摇了摇头。
“我后来才调查过,老夫人和纪夫人都是个心善的人,纪夫人见过王妃,认出了王妃,两人算是知己,她们也想救下王妃跟小公主。
可惜王妃命数已尽。
那个时候纪夫人生女已经夭折,她跟老夫人是自愿将两个孩子互换的。”
“我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先带着流苏藏了起来,因为当时还有追兵。在暗处躲着时,才又看到老夫人和纪夫人去见了亡故的王妃和小公主。
其实,我没有认出纪夫人她们,然后她们就离开了。”
“那时候,纪夫人生产也是大出血,身体实在虚弱,没多久便去了。”
“我安葬了王妃和那女婴,还特意找人告知了扇高岑,那个男人生性多疑,只有他亲眼见到王妃和公主的尸首,才肯罢手。”
“之后,我便带着流苏四处奔波,途中还遇到了带着清澜、清漩逃走的另一个王妃的陪嫁侍女,庞乐。
我跟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一直侍奉王妃,我们也想过带走小殿下,但他一直被关着,根本无人敢接近,甚至被送到大雍为质。”
“所以我们离开漠北去了西域。当时流苏身子不好,碧峰谷的墨神医是王妃的师兄,便收留了我们,从那以后,我们就在谋划着如何救下小殿下。”
“那时候,我不敢说流苏是扇高岑的孩子,而我也有了私心,如果让小殿下知道妹妹还活着,也是一件好事。
我便将王妃戴在夭折女婴脖子上的坠子给了流苏。”
“那坠子,和小殿下的是一对。”
“当时我想的是,流苏本就是扇氏的血脉,我这样做,也没有什么错,也算是……认祖归宗了。
况且,我不能让察雅夫人知道我生下了扇高岑的孩子,不然她绝不会放过流苏的。”
“我想着没什么大不了,即便说流苏是小公主也并未伤害到谁。
小公主有了自己的人生和命运,流苏什么也没有。”
“后来,我又去京城,那时候我们想办法在京城布局营救殿下,也是那个时候,偶然见到了老夫人和阿璇。”
“阿璇跟清漩很像,所以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小公主是被纪家救下了,甚至日子过得那样好。王妃于我恩重如山,也是那个时候,我想着,如何进入纪府,如何利用纪伯远救出殿下,顺便照顾小公主。”
“所幸,后来我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