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木修贤的“家长”被匆匆叫到学校时,梁实那双被酒色浸染得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会见到一对满面风霜、手足无措的农民夫妇,却没想到来的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年轻女孩——正是刚从招待所下班,连工作服都还没来得及换的木婉清。她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担忧,更衬得那双含泪的眼睛格外动人。
梁实的态度立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挥挥手,示意校领导和那几个混混的家长先出去,美其名曰需要“单独询问施害者家属”。
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梁实、木婉清,以及角落里蜷缩着、脸上还带着伤痕的木修贤。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你是他姐姐?”梁实上下打量着木婉清,目光在她姣好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段上来回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你父母呢?”
“在……在乡下种地,一时赶不过来。”木婉清怯生生地回答,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哦……”梁实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后才继续说,“这事,可大可小啊。你弟弟把人家打伤了,要是验伤,够得上轻伤了。一旦立案,那就是故意伤害,不仅要留案底,还可能坐牢。他这辈子,就算彻底完了。”
这话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木婉清的心脏。她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队……队长,求求您,真的是他们先欺负我弟弟很久了,他才是受害者啊……”
“欺负?谁看见了?有证据吗?”梁实吐出一个烟圈,慢条斯理地说,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我现在看到的是,人家孩子伤了,是你弟弟动的手。小姑娘,这社会讲究的是证据,不是谁哭得可怜谁就有理。”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股混合着烟臭和欲望的气息几乎喷到木婉清脸上:“不过嘛……办法也不是没有。主要看我这个具体经办人,怎么操作了……”
他的眼神变得赤裸而贪婪,像一条黏腻的舌头,舔过木婉清苍白的脸颊和颤抖的嘴唇:“看你这么不容易,哥哥我也心疼。这样,晚上你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详细‘聊聊’?只要把我‘聊’高兴了,这事,我可以帮你摆平……保证你弟弟没事……”
那一刻,木婉清感到一阵彻骨的恶心和恐惧,仿佛被一条毒蛇缠上了脖颈。她猛地后退一步,腰重重撞在身后的办公桌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梁实看着她惊惶无措的样子,反而笑了,仿佛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不急,小姑娘,慢慢想。想通了,随时来治安大队找我。不过……”他语气骤然转冷,带着明显的威胁,“我的耐心有限。只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要是还没想通,那就别怪我公事公办,把你弟弟送进去了。到时候,哼……”
“他就是这么说的……”木婉清在江河的房间里,将梁实的丑恶嘴脸和话语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身体因为后怕和极致的愤怒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办公室,“江书记,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我知道他们官官相护,我要是去找别人,可能立刻就被他们卖了,我弟弟就真的完了……我只能来求您!我弟弟他才十七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情绪激动之下,她双腿一软,竟是要跪下去。
杨燕眼疾手快,一把用力扶住她,自己也被气得脸色发白,胸口剧烈起伏:“岂有此理!真是无法无天!这哪里是人民公安,分明是披着制服的流氓!”
一旁的李老师也听得血脉偾张,拳头紧握,脱口骂道:“败类!教育系统里出个害群之马就足够可恨,这种执法队伍里的蛀虫,知法犯法,更是可恶至极!这是在践踏社会的根基!”
江河一直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如同深潭水面,没有任何明显的波动,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锐利,仿佛两口冰封千年的寒潭,所有的震惊与怒意都沉淀在最深处,正在酝酿着一场滔天巨浪。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窗外。县城夜晚的灯火依旧璀璨,却透着一股浮躁和虚华,此刻在他眼中,这片熟悉的夜景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暗而油腻的迷雾,掩盖着其下的污浊与不堪。
刚刚经历一场风波,扳倒一个县长,意在敲山震虎,余波尚未完全平息。这潭深水底下的大鱼,受惊之后,是会暂时收敛蛰伏,还是会因恐惧而更加疯狂地反扑?
一个治安大队副队长,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利用手中那点权力,肆意欺压普通百姓,甚至将肮脏龌龊的主意,打到了一个投诉无门、只能忍气吞声的弱女子身上。
这权力啊,无论大小,一旦失去了约束和监督,一旦失去了对法律和民意的敬畏,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足以将人变成鬼,将本应保护人民的庇护所,变成弱肉强食的修罗场。
他缓缓转过身,房间内所有的目光都立刻聚焦在他身上。灯光在他沉稳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却使得他那双眼睛更加明亮慑人。
他没有立刻看向泪流满面的木婉清,而是先对杨燕和李老师说,语气沉稳而坚定:“杨姐,姐夫,今晚辛苦你们了。先送小木同志回去休息,好好安抚她。”
然后,他才将目光投向泪眼婆娑、几乎虚脱的木婉清,目光锐利,却又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与保证:“小木同志,你放心。只要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我向你保证,你弟弟绝不会有事。相反,那些该为此负责、该受到惩罚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谢谢您!江书记!真的谢谢您!”木婉清泣不成声,连日来的恐惧、委屈和绝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和反复的感激。
杨燕和李老师小心地扶着她,慢慢离开了房间。房门轻轻合上,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江河一人。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远处的霓虹闪烁不定,如同这座城市复杂而晦暗的脉搏。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看似平静的小县城,看来注定无法真正平静了。
魑魅魍魉,从来畏光。既然它们选择在阴影里肆无忌惮,那么,就不妨点一把熊熊烈火,烧它个干干净净,还这片土地一个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