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的牛油烛爆了个灯花。赢乐盯着舆图上代表韩军的蓝旗,指尖在“宜阳粮仓“位置反复摩挲。案几上摆着李斯今早送来的密报,“夜风起时,东南风五尺”的字迹被烛火映得透亮,旁边是蒙恬刚传回的密信:“骑兵已潜至韩军后营三里。”
“王上,军医说前军已有三成士卒腹泻。”副将云初掀开帐帘,甲胄上还沾着草屑,“有人说是粮草”
“闭嘴!”赢乐突然拍案,震得舆图上的青铜令旗跌落。他扫了眼帐外阴影里的暗卫。
“传我的令:腹泻者皆饮马齿苋汤,明日卯时前若未痊愈”他顿了顿,从箭筒抽出一支白羽箭,“斩。”
云初瞳孔骤缩,看着赢乐将箭杆折成两段。三个月前,这个少年还会在他训练时偷偷塞来蜜饯,此刻却象换了个人。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东南方向的天空泛起诡异的暗红——是蒙恬的信号?
“去告诉白锐:按计划行事。”赢乐将断箭掷在舆图上,箭头正指着韩军大营,“另外,把丞相府抄家时搜到的&039;腹泻药方&039;,悄悄放进韩军细作的干粮里。“
云初愣了愣,突然明白过来:所谓“秦军粮草掺沙”,不过是诱敌之计。
…………
宜阳粮仓的守卒正抱着铜炉打盹。月光被云层撕成碎片,照不清远处山岗上的异动。蒙恬伏在草丛中,鼻尖萦绕着浓重的羊膻味——他让士兵在战马口鼻蒙上浸过羊血的布,此刻三千骑兵已化作“羊群”,在韩军眼皮底下潜行。
“将军,风向变了。”亲卫递来兽骨制成的测风仪,指针正缓缓转向东南。蒙恬摸了摸腰间的火折,想起赢乐今早密信里的话:“二十万斤楚地桐油,你可知该怎么用?”
“吹号。”他扯下脸上的伪装,露出下颌新蓄的胡茬——模仿成了项少龙的模样,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有啥作用,但听王令就是。号角声低沉如兽吼,三千轻骑突然从“羊群”中冲出,直奔粮仓西侧的柴草堆。
“敌袭!”守卒的喊声未落,裹着桐油的火把已破空而来。蒙恬看着第一簇火苗窜上柴草,突然想起大哥教他骑射时说的话:“点火要找下风口,就象杀人要刺咽喉。”他抽出弯刀指向粮仓,三千骑兵同时举起皮囊——里面装的不是箭矢,而是半干的马粪。
“抛!”
马粪如暴雨般砸向粮仓顶棚,正在救火的韩军被劈头盖脸砸中,顿时乱作一团。蒙恬趁机挥手,第二波骑兵抛出的火把精准落进粪堆,冲天烈焰瞬间吞噬了整座粮仓。东南风骤起,火势借着风势向韩军大营蔓延,远处传来赢乐部署的投石车轰鸣,裹着桐油的石弹破空而来,在大营中炸出一朵朵火云。
“将军,韩军主将韩朋率亲卫杀来了!”亲卫的喊声被火浪卷得破碎。蒙恬望着火光中冲杀而来的红色战旗,突然摘下头盔抛向火海——青铜盔上的狼首纹饰在火中扭曲。
“随我冲阵!”他故意将声音压得粗哑,挥刀砍断韩军的“韩“字战旗,“今日必取韩朋首级!”
韩军士卒闻言惊乱,有人大喊:“是项少龙!秦军主将是项少龙!”蒙恬在火光中咧嘴一笑,刀光闪过,一名偏将的头颅滚落在地。他知道,此刻赢乐正在中军帐看着这场大火——这场用项少龙之名点燃的大火,将彻底烧断六国对“项少龙抗秦”的幻想。
………
赢乐此时站在了望台上,看着东南方的火光将天际染成紫色。白锐站在他身后,手中军报写着:“韩军大营混乱,士卒皆言项少龙复归。”
“项少龙?”赢乐冷笑一声,指尖抚过了望台的青铜栏杆,他就是要让这多馀的穿越者无处可逃。
“你可知,为何让蒙恬假扮项少龙?”他转身时,龙鳞甲上的反光惊飞了檐角宿鸟。
白锐低头:“借六国对项少龙的忌惮,乱其军心。”
“不止。“赢乐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上面是项少龙逃亡前留下的《治军方略》,“还要让六国知道,不论有无项少龙,大秦照样能踏平他们的城门。”他将帛书抛向火盆,看着“兵不厌诈”四个字在火中蜷曲成灰。
白锐心中一凛,这才惊觉赢乐的真正意图——不是借项少龙立威,而是要彻底断去这个人的生路。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小心火烛——”
“报——!”一名浑身是火的探马冲进辕门,“蒙将军已攻破韩军后营,韩朋退守王宫!”
赢乐看着探马胸前插着的断箭——那是韩军的“鸡毛箭”。他摸了摸腰间的定秦剑,剑鞘上的饕餮纹散着暗红。
“传令全军:明日辰时兵临阳翟,城破之日”他顿了顿,望向火光渐熄的战场,那里躺着无数怒骂着“……”死去的韩军士卒,“禁止屠城。”
白锐愕然抬头,却见赢乐已转身走向帐内,龙袍下摆扫过地上的《讨韩檄文》,“诛逆臣、安黎民“的字迹被踩得模糊。他突然明白,这道“免屠城“的命令,不是仁慈,而是比屠城更狠的算计——当六国百姓听说秦军因“项少龙之名“而暂缓杀戮,只会更恐惧那个早已不在的影子。
………
阳翟城头的守卒看着远处如潮水般涌来的秦军,手中的梆子掉在地上。他们不知道,此刻蒙恬正在更换染血的战袍,将皮帽塞进马鞍——那是赢乐派人送来的,附带的密信只有四个字:“功成身退”。
赢乐坐在中军帐内,借着晨光批阅军报。李斯的密信又至:“咸阳旧部已清,王上何时班师?”他冷笑,将信投入铜鹤香炉,看纸灰被穿堂风卷向帐外。那里,军医正在统计“腹泻”士卒的死亡人数——比他预估的多了三百人,但没关系,这些人的名字会被刻在“平韩首功”的石碑上。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是蒙恬派来的信使。赢乐展开军报,目光停在最后一行:“恬已按计划撤离,韩军确信项少龙昨夜战死火场。”
他放下竹简,正压在《讨韩檄文》的草稿上。草稿最后一句被朱砂圈红:“项少龙通敌叛国,着即追缉归案。”
赢乐起身走向帐外,东方既白,秦军的“秦“字战旗已插满宜阳废墟。他望着初升的朝阳,握紧腰间的定秦剑,剑锋在晨露中折射出冷光,远处阳翟城墙的轮廓渐渐清淅,象一幅待他泼墨的素绢。
“攻城。”他轻声下令,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