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慈云观,沉重舟脑海里想到许多。
在应州府这地方,慈云观颇具盛名,相传当中有七八个道士,修得都是大罗真法,手段高强,有斩妖除魔的大能。
每每遇到神鬼之事,各州县都会邀请慈云山道士下山捉妖。
眼前这位,必然就是前几日官府遣人请来。
本指望着他除妖,不曾想人还未至,妖就先没了。
“原来是道长,在下沉重舟,久仰大名!”
对他的客套,赵无极也做了回礼:“施主可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道长真是慧眼,此正是那张捕快斩掉的女鬼,当日我是看得清清楚楚,便将其画下来卖些钱财度日。”
既是没法掩盖,索性不如承认。
“那贫道推断没错,斩杀鬼魅之人并非张捕快,而是施主你?”
沉重舟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出力的都是张捕快,我只是取巧罢了。”
赵无极摇头,看来并不相信:“施主不请我进去?”
沉重舟立马作出了请的手势:“失礼了,快快有请!”
进得里面,又奉上了茶,方方面面礼数周到。
赵无极只是接过,但并不享用。
“暂且……就将她称作画中仙吧。当日贫道见了张捕快,其人虽习得一身好武艺,但周身无半点玄机可言,而那画中仙懂得画皮、破魂之术,是入了玄宗的鬼魅,不会因张捕头的铁剑而伤,贫道今日见了你,总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道长算无遗策,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想必红尘中的俗事,道长不太愿意理会吧?”
赵无极莞尔:“贫道知你心意,放心,此番只为自己求真相,不牵扯其他。”
沉重舟是担心他将画中仙最终死于自己手中的事给说出去,从而影响了威风凛凛的张虎。
“当日,那女鬼妄图以…破魂之术将我重伤,如道长所说,我神魂异于常人,因此她奈何不得,我又以胸口三簇阳火为器,将其炼化在身体里,来龙去脉尽是如此!”
听罢,赵无极作揖道:“也好,否则再闹下去不知又得死多少人,既是如此贫道就不多叼扰了。”
到这里时,他才饮了杯盏里一口茶水。
沉重舟连忙起身:“道长且慢!”
“你有何疑惑?”
“方才听道长说我有一点灵光,不知这话何解?”
“那你得先告诉贫道,你所修何法门,又是谁传授于你?”
这下沉重舟又得撒谎了。
“不敢隐瞒道长慧真,那只是一段口诀,由祖上载下来,时常口诵打坐,便可以清心明目,有提升笔墨之功效,我自小就练习,到了今日才有了这点儿成就。”
赵无极听罢,略微做了沉吟:“以阴神之法提升笔墨水平,的确是有趣,关于施主问我的问题,贫道也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到这里,他又坐下。
“还请道长不吝赐教?”
“贫道问你,你所看到的红尘,乃是什么样的红尘?”
对于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沉重舟一律摇头。
“〈张天师徐灵山讲道经〉中说得好,天地未开,正是懵懂,谓曰鸿蒙,后有大神开天辟地,才有了天与地之分,此为清与浊二气之别;往后演化三清,道生五行,都乃气之变化,因此这世间万物种种,其本质乃是气。你能瞧见常人灵魂之气,便说明养得神魂,受得气机,此便是‘一点灵光启,十方真炁来’的灵光。”
沉重舟又道:“那这灵光境界,我该如何修炼?”
每日就只有打坐炼魂,虽有神魂日益强大,可未来是何方向却一概不知,甚至对与不对,也无法验证,毕竟玉莲入梦也只是一介阴鬼自己悟出来的罢了。
今日正好有这机会,解一下心中的疑问。
赵无极微叹一口气:“施主觉得贫道年岁几何?”
沉重舟再度摇头。
“倒也是个谨慎性子,对于摸不透的事一概不评价,贫道今年八十有四,修行也有七十馀年,曾见过鬼魅悟道、走兽开悟、你问贫道灵光如何修行,以贫道所见,凡此能以丹田生气,无脉不通,百窍如海,泥丸藏真皆可为修行之大道。”
“不过,这些都是呼吸吐纳、炼化五谷、打磨经脉的法门,至于你要以阴神为道,贫道也是说不上来。”
得了《乾坤妖魔录》,沉重舟本计划着画妖魔取得各种修炼之法,坐享其成登顶大道,没想到却依旧如此复杂,毕竟每一个妖魔都有自己的见解,这些都须得他去用心梳理。
当然,这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他能从每一个妖魔的一生中,见到他们对红尘的理解,修道即是炼心,也是炼红尘。
沉重舟作揖行礼道:“受教了,道长之言让在下受益匪浅。”
“贫道见你目露坚定,看来已是有了自己的想法,方才所云丹田生气至泥丸藏真,依次为我慈云观传下来的真法修行次序,以你灵光来看,当映射丹田生气。于大千世界而言,你我皆是蝼蚁,至少贫道半只脚还踏出了红尘之外,而你整个身子都在其中,将来的路怕是千难万难!”
《乾坤妖魔录》上将妖魔都分出了天、地、人三品,所谓地为何都未曾见过,何谈于天。
难处沉重舟统统都能理解,他只需今日明白个方向。
“再次谢过道长教悔之恩!”
……
几日后,关于敬灵轩小秀才的那幅画,坊间又有了新的解释。
画中仙便是害死王公子与刘公子的凶手,这是慈云山赵无极道长的亲自确认下的。
至于小秀才如何得见,那是因为张捕快斩鬼时小秀才就跟在旁边,正好临摹下这一幕。
这一日,大雨。
列于沿河街之旁的梅河水势高涨,甚至还有几条鱼儿翻腾到街面上,只是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鱼儿又幸运的翻腾到河里去了。
敬灵轩的门敞开着,沉重舟就在里面打坐修炼。
忽然听得外面一声马儿嘶鸣,接着就是脚步声跨过了台阶,等望过去时,正有一麻衣麻鞋的汉子落在外面。
鞋面干燥,身上也干燥。
来了就指着那幅画:“五十两,我要了。”
甩在长案上的不多不少正是五十,那上面还有官家的印章,足银足两。
没见过是城中哪一家的马夫,不过只要出钱就行,沉重舟急忙将其包裹严实,递上前去。
“我家主人说了,得是孤品!”
说着,又落下五十两。
这意思是让沉重舟往后不得再以画中仙作画。
管他有什么要求,只要付钱就行,桃源县这样的买主并不罕见,只有独享才显尊嘛。
“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