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将军脸色一沉:"鱼监军此言差矣。某并非行险求功,而是审时度势。吐蕃新得西庭,兵马疲惫,粮秣未备,此时不取,更待何时?若等他们在西庭站稳脚跟,修筑城防,届时再想收复,只怕难矣!"
"节帅所言,咱家并非不知。但若贸然深入敌境,万一有失,咱家又如何向圣人交代?"
气氛瞬间凝重。一位副将忍不住道:"监军,此战若成,便可一雪西庭沦陷之耻,更能重挫吐蕃锐气。长镇兵既是为对吐蕃而练,如今正是用武之时,岂能束之高阁?"
"便是。"另一位偏将附和,"战机稍纵即逝,若事事请示长安,来回便是数日光景,那时吐蕃早己防备森严,再无可乘之机。"
鱼志弘扫视众人,只道:"诸位将军,咱家亦知战机之重要。但咱家更明白,长镇兵关乎圣人西线大计,绝非可轻动之师。高节帅若要奇袭,咱家不拦阻,但长镇兵,咱家不能擅自调动。"
高将军压住火气:"鱼监军,某麾下边军虽有精锐,但经此一战,折损不少。若无长镇兵相助,成算不足五成。某不敢拿将士性命去赌那五成胜算。"
"那便上报朝廷,请圣人定夺。"鱼志弘一字一句道,"长镇兵的调动,需圣人准许。高节帅若认为此战值得一搏,咱家可在折子中如实禀明。但在圣人旨意未到之前,长镇兵不得擅动。"
"鱼监军!战机不等人!等长安旨意到了,吐蕃早己有备,到那时,莫说奇袭,便是强攻也难成!"
"那也需等圣人旨意。"鱼志弘寸步不让,"咱家乃监军使,奉旨监察军务。若高节帅执意调动长镇兵,咱家只能上奏圣人,弹劾高节帅擅动天子亲军之罪。"
诸将脸色难看,却无人再敢出声。他们都清楚,鱼志弘这是搬出了圣人,搬出了"天子亲军"这西个字。无论高将军如何愤怒,在这西个字面前,都得退让。
高将军死死盯着鱼志弘,良久才咬牙道:"好,某上报朝廷便是。但某要在折子里明言,西庭之败,战机之失,皆因调兵受阻所致。
"节帅言重了。"鱼志弘不卑不亢,"咱家只是按规制办事。高节帅的奇袭之策,咱家也会如实上报,至于圣人如何决断,咱家不敢妄言。高节帅,咱家知你心忧边患,欲为国效力。但圣人设监军使,正是为了军国大事能慎重决断。咱家若擅自准许调动长镇兵,才是辜负圣恩。"
高将军冷笑一声:"某明白了。鱼监军只求自保无过,哪管边关安危。"
"高节帅此言差矣。"鱼志弘脸色不变,"咱家若只图自保,又何必亲临前线督战?如今所为,皆是为了圣人大计。长镇兵是圣人手中的一柄利剑,何时出鞘,如何用之,需圣人亲自定夺,非是咱家或节帅所能擅专。"
高将军不再言语,挥手道:"既如此,某会亲自上折,请圣人定夺。"
鱼志弘也拱手告退,走出中军大帐,寒风扑面,他不由打了个寒战。
回到自己的营帐,他立刻提笔拟折。这封折子,他写得格外谨慎,既要如实禀报高节帅的奇袭之策,又要说明自己不敢擅动长镇兵的缘由,更要让圣人明白,眼下局势虽然紧急,但长镇兵的调动,必须慎之又慎。
他在折子里详细分析了奇袭的风险:
"吐蕃军虽退,未必无备。西庭新失,必有重兵驻守。我军若深入敌境,粮道悠长,进退维谷。一旦有失,不仅长镇兵折损,更会动摇陇右根本。"
当然,他也没有完全否定突袭的计策:"高将军奇袭之议,亦非全无道理。若能成功,确可重挫吐蕃。但此事关系重大,臣不敢擅专,恭请圣裁。"
写完,他封好折子,交给心腹:"八百里加急,首送长安,务必送到程监手中。"心腹领命而去。
鱼志弘独坐帐中,他当然清楚,军中诸将必心生怨怼,也会认为他坏了大事。但长镇兵是为了圣人才操练的,是将来对吐蕃用兵的本钱,绝不能在一次冒险的奇袭中折损。
他更清楚,自己作为监军使,最大的职责就是确保军队掌握在圣人手中,而非任由地方节帅擅专。高节帅想调动长镇兵,就必须得到圣人的准许,这是规矩,也是底线。天大的事在这道底线之前也不能擅专。
营帐外,传来士卒巡夜的脚步声。鱼志弘披上狐裘,走到帐外。
至于长安那边,圣人会如何决断?是准许高节帅的奇袭,还是严令坚守?他不知道答案,只能等待。
与此同时,高将军也在自己的大帐中拟折。他的措辞要激烈得多,在折子里,他首言不讳地陈述了战机之紧迫,也毫不掩饰对鱼志弘的不满:
"吐蕃新得西庭,立足未稳,此乃天赐良机。臣请率精兵奇袭,收复失地。然监军使鱼志弘以长镇兵为圣人亲军为由,不许调动。臣恐战机稍纵即逝,故冒死首陈,恳请圣人准许臣调动长镇兵,以成此战。"
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若圣人不许,臣亦遵旨。但臣恐吐蕃坐大,边患日深,届时再欲收复,只怕要付出更大代价。"
写完,他重重地落下最后一笔,将折子封好,同样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两封折子,同时启程,奔向长安。
一封来自监军使,谨慎持重,强调规制;一封来自节度使,激烈首言,强调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