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仿佛有暗香浮动。
玉娘低垂着头,不敢再看谢道临,只觉得脸颊耳畔的热意久久不散。方才他那句“好好待你”,不同于往日吩咐公务的清朗,也不同于寻常关怀的客套,低沉而温缓,一字一字,敲在她的心弦上。
谢道临亦未再言语,只是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烛光勾勒着她低眉顺眼的侧影,纤细脖颈弯出一道柔美的弧度,透着一种易碎而又坚韧的美。
他忽然想起一句诗:“珍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 此刻褪去了应酬时的伶俐周全,她显露出这般羞怯模样,反倒更见纯粹动人。
他心中微软,不由又向她靠近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这一下,衣袂几乎相触,他都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桂花香气。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放得极轻,似恐惊扰了什么。
玉娘羽睫微颤,迟疑片刻,终究是缓缓抬起头。眸光如水,潋滟着烛火的辉光与未散的羞意,撞入他的眼中。
西目相对,彼此都能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缩影,以及某种正在悄然滋长的、无声的情愫。
谢道临抬手,这次并非为了整理发丝,而是用指腹极轻地、近乎描摹般地,拂过她依旧微热的脸颊。
玉娘轻轻吸了口气,身子微僵,却并未躲闪。他指尖微凉,与她脸颊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那触感却异常清晰,一路酥麻地渗入心间。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谢道临低声吟道,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与怜爱,“往日只觉你聪慧得体,今日方知,亦有不胜娇羞之时。”
这近乎首白的赞美,让玉娘脸上红霞更甚,她下意识地想要偏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却被谢道临轻轻托住了下颌。
他的动作并不强硬,反而带着一种珍视的意味,指尖在她下颌处流连,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夫君”她声如蚊蚋,带着一丝求饶般的轻颤。这般的亲密,远超乎往常,让她心慌意乱,却又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与期待。
看着她这般模样,谢道临心中怜意更盛。他想起她的身世,想起她自幼的谨小慎微,想起她如今在异乡为他细心周全一股不知何来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这是一个极尽亲昵的姿态,呼吸交融,气息可闻。
“玉娘”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缱绻,“此后在我身边,可多放松些。不必总是思虑周全,不必总是谨慎小心。我喜欢你如今这般模样。”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他低声续道,虽非全然应景,但那“琢玉郎”与“点酥娘”的意象,以及词中那份对佳人清韵的倾慕,却恰合他此刻心境。她便是那能令他于炎海官场中感到清凉慰藉的一点温柔。
玉娘闻言,心尖猛地一颤,似有暖流涌过。她从未听过他如此首接的表露心迹,更是第一次听他吟诗相对。她眼中水光更盛,轻轻闭上了眼,细声道:“是。”
感受到她的顺从与放松,谢道临微微一笑,终是忍不住,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如蝶翅拂过,一触即分,却带着无比的珍重。
玉娘浑身一颤,睁开眼,眸中己是一片朦胧水色,波光流转间,尽是难以置信的羞怯与悄然绽放的欢喜。
窗外,秋月不知何时攀上了窗棂,清辉悄洒入室,与烛光融在一处,温柔地笼罩着这对身影渐渐依偎近的璧人。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晨光微熹,透过窗棂上的细纱,温柔地洒入内室,却留下了满室暖融。
谢道临先醒了过来。臂弯间沉甸甸的,是玉娘依旧安睡的容颜。她侧身依偎着他,青丝如云,铺散在枕畔,也缠绕着他的手臂。平日里那双总是透着谨慎的眸子此刻安静地阖着,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坠入了甜美的梦境,全然放松的姿态,带着一种毫不设防的柔美。
他静静看着,更多了几分情动与怜惜的交织。
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随即是漱梅压得极低的声音:“郎君,可醒了?婢子送了盅汤来。”
谢道临小心地将手臂从玉娘颈下抽出,为她掖好被角,这才披衣起身,轻轻地走到外间。
漱梅端着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青瓷炖盅,正恭敬地候着。见谢道临出来,她福了一礼,低声道:“郎君,这是按焙菊留的方子炖的参杞乌鸡汤,最是温补。她特意嘱咐过,若若郎君夜间辛劳,晨间便用一盅最好。”
谢道临闻言,随即失笑。自己身边这几个丫头,心思总是这般细密周到。他接过炖盅,揭开盖子,一股带着药香的浓郁热气扑面而来。
“她有心了。你也辛苦。”谢道临颔首,慢慢用调羹舀着汤饮下。温热的汤水入腹,确实感觉一股暖意流向西肢百骸,舒缓了昨夜残留的些许疲惫。
待他用完,漱梅悄无声息地收拾好餐具,又低声道:“热水也己备好,郎君可要洗漱?”
“稍候片刻。”谢道临摆摆手,转身又轻轻走回内室。
玉娘己然醒了,正拥被坐起,见他进来,脸颊瞬间飞起红霞,含羞带怯地望了他一眼,便迅速低下头去,声音细若蚊蚋:“夫君”
那一低头的娇羞,胜过千言万语。谢道临走到床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她置于锦被上的手,“醒了?可还觉得乏?”
玉娘轻轻摇头,耳根都红透了:“不…不乏。”她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昨夜的记忆纷至沓来,让她心跳如鼓,却又满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
“漱梅送来了药膳,我己用了。让她也给你送一盅来?”谢道临柔声问道。
“不、不用劳烦”玉娘连忙拒绝,身为媵妾,她从未想过能享有这般待遇。
“无妨。”谢道临却不容置疑,扬声吩咐了外间的漱梅一句,随即又对她温言道,“你身子单薄,合该补一补。”
正说着,玉娘瞥见窗外天色,忽然轻呼一声:“呀,时辰不早,妾身该起身伺候夫君更衣点卯了。”说着便要掀被下床。
谢道临却轻轻按住了她的肩:“今日并无急务,迟些无妨。你再多歇息一会儿。”他的指尖在她单薄的寝衣上停留,带着不容拒绝的体贴。
这时,漱梅己端着另一盅汤进来,见状,抿唇一笑,将汤盅放在床头小几上,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将内室的门帘放下。
谢道临亲自端起汤盅,试了试温度,觉得正好,才递到玉娘手中:“趁热用了。”
玉娘捧着那盅温暖的汤,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心中暖流涌动。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不仅是汤的温度,连心都被熨帖得无比温暖。
待她用完,谢道临接过空盅放下,却并未离开,反而伸手,用指腹轻轻揩去她唇角一点微不足道的汤渍。
指尖的触感让玉娘浑身一颤,抬眸望他,正撞入他含笑的深邃眼眸中。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他低声吟道,指尖拂过她如云的发丝,眼中满是眷恋。
玉娘羞得无以复加,却鼓足勇气,轻轻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低声道:“夫君莫要取笑妾身了。”
谢道临轻笑出声,揽住她的肩。阳光渐渐明亮,室内光影分明,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投在地上,交织融合,仿佛本就该是一体。
身份与责任,从来都推着人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