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那一声简短的应允,如同松开了威廉绷紧到极致的弓弦。
后者的身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已然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没有丝毫尤豫,没有丝毫留恋身后的同伴与刚刚解除的危机,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着,朝着主殿深处、那些狼爪脚印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战士】圣印的力量在双腿奔流,赋予他远超常人的敏捷与爆发力。
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主殿石板上几乎微不可闻,只有衣袂破风的细微声响,以及那压抑到极致、却仿佛能听到血液在血管中沸腾的嘶鸣。
他穿过支撑大殿的粗大石柱阴影,掠过墙壁上那些描绘着狼群狩猎、如今看来充满讽刺意味的剥落壁画,目光死死锁定着地面上那些依旧清淅、指向明确的新鲜脚印。
脑海中,没有战术,没有权衡,只有一个燃烧了无数日夜的名字加夫冈!
仇恨如同熔岩,灼烧着他的理智,也淬炼着他的意志,将所有的感知、所有的力量,都凝聚于这唯一的目标之上。
主殿比预想的更加深邃。
穿过前厅与主议事局域,后方是更加私密和功能性的房间曾经的领主寝居、书房,如今显然被加夫冈改造为了它的巢穴,空气中残留的腥臊气味更加浓重,随处可见被暴力破坏的家具和散落的、属于人类的零星物品。
脚印并未在这些房间停留,而是径直通向了一条位于最深处、相对狭窄的廊道。
廊道尽头,是一扇看起来并不起眼、与周围华丽装饰有些格格不入的包铁木门。
门虚掩着,留下了一道缝隙,门外是更加昏暗的光线和隐约传来的风雪呜咽声。
那里就是出口!
加夫冈就在前面!
威廉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状!
就在那扇门被一只覆盖着银灰色毛发、肌肉虬结的巨爪从外面缓缓推开,一道庞大身影即将挤出门缝的刹那—
威廉动了!
他的身体在高速奔行中毫无征兆地拧转,右手如同闪电般自腰后抹过!
“咻!咻!咻!”
三道细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几乎连成一线!
并非射向那道身影本身,而是精准无比地、呈品字形钉在了那扇即将被完全推开的包铁木门之上!
那是三柄打造粗糙、却闪铄着幽冷寒光的飞刀!刀身大半没入厚重的木料,只剩下刀柄在外剧烈颤动着,发出嗡嗡的馀韵,死死卡住了门轴与门框的关键位置!
正要跨出门坎的加夫,动作猛地一滞!
推门的力道被飞刀上载来的反震和卡涩感打断。
它庞大的身躯僵硬了一瞬,随即,那颗狰狞的狼首以一种近乎扭曲的角度,猛地转了过来!
冰蓝色的瞳孔在昏暗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死死盯向了飞刀射来的方向廊道阴影中那个骤然停步、气息因为急速奔跑而微微起伏的瘦削人类身影。
紧张。
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不虚的紧张,如同冰冷的蛛丝,瞬间缠绕上加夫冈的心脏。
是那个召唤了恶魔的弗罗斯特男爵追来了?还是那个从天而降的恐怖存在并未完全消散?
刚才主殿方向传来的、那股骤然降临又迅速消退的、令人灵魂都感到冻结的凛冽寒意,以及此刻这精准打断它逃跑的袭击—
巨大的危机感让它浑身的毛发都下意识地微微炸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着的、充满警剔与暴戾的低吼。
然而,下一秒。
它那远超常人的感知能力,如同无形的触须,瞬间扫过威廉全身。
没有那令人心悸的、属于第二印阶【狂战士】的狂暴力量波动。
没有那深渊般难以测度的、召唤恶魔的诡异气息。
只有——第一印阶【战士】那微弱、却凝练如冰的能量反应。
仅仅是一个【战士】。
一个普通的、刚刚踏入超凡门坎不久的人类【战士】。
加夫冈紧绷的神经,如同被拉满后又突然松弛的弓弦,先是一愣,随即,一种被戏耍、被轻视的荒谬感和暴怒,如同岩浆般轰然取代了那短暂的紧张。
它冰蓝色的瞳孔中,凶光更盛,却多了几分残忍和戏谑。
它承认,自己之前确实小看了那个年轻的弗罗斯特男爵。
这个名字此刻在加夫中,已然与“危险”、“诡计多端”、“深藏不露”画上了等号。
能够驾驭那种毁天灭地的恶魔力量,能够指挥军队如此迅速地攻破它经营多年的堡垒,这个人类贵族,绝非它最初想象中那个依靠父辈馀荫、侥幸上位的纨绔子弟。
这是一个真正的、需要认真对待的对手。
所以,它才毫不尤豫地选择了逃跑。
这不是怯懦,这是生存的智慧。是恶嗥狼族在残酷荒漠中延续至今的本能。
打不过,就跑。保存实力,等待机会。
只要——只要它能顺利晋升第三印阶——
加夫冈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被自己紧紧系在腰间、那个沉甸甸的、装着所有晋升希望材料的包袱。
暗红色的血玉虽然暂时失去了与陷阱的联系,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并未消失。
只要找到安全的地方,完成仪式—
第三印阶【狂战士】!
那是力量层次的真正飞跃!是生命本质的蜕变!
到那时,什么弗罗斯特男爵,什么恶魔召唤,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将不堪一击!
它随时可以卷土重来,用更狂暴的姿态,更残忍的手段,将这片土地再次踩在脚下!将那个该死的人类男爵撕成碎片!让弗罗斯特的旗帜在血与火中化为灰烬!
它将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无可争议的王!
思绪如同电光石火,在加夫冈脑中飞掠。
它回想起自己的过去。
恶嗥狼族,荒漠深处以凶悍和嗜血闻名的强大部族。它是族长的九个孩子之一,排行第八。
并非嫡长,也非最受宠爱。
但它自认天赋卓绝,心比天高。
它看不惯部族长老们固守荒漠、为了些许绿洲和水源与其他兽族争得头破血流的保守做派。它认为狼族的利爪和獠牙,应该指向更富饶、更广阔的人类疆土!
它提出了激进的主张,试图说服父亲和长老会,集结力量,南下劫掠,甚至占领人类的边境城堡。
然而,回应它的是嘲笑、斥责,甚至是戒备。
“老八,你太年轻,太冲动。”
“类的城墙和弩箭,不是荒漠里的沙蝎。”
“守住祖辈的猎场,才是根本。”
守成?固步自封?
加夫冈心中充满了不屑与愤懑。
它觉得整个部族都沉浸在过去的荣光里,失去了狼族应有的野性与开拓精神c
于是,它做出了一个改变它一生命运的决定。
它偷走了部族珍藏的、用于“蛮血仪式”的内核材料一那枚得自古老遗迹、蕴含着神秘力量的暗红血玉,以及几样辅助的稀有矿石。
它集结了一批同样对现状不满、渴望用利爪撕开新天地的年轻狼人,发动了一场仓促而注定失败的叛乱。
结果可想而知。
在族长和长老们绝对的力量面前,它的叛乱如同儿戏般被迅速镇压。
追随它的狼人死伤惨重。
它凭借着一股狠劲和那枚刚刚到手、尚未完全掌握的血玉奇物,拼着重伤,杀出了一条血路,如同丧家之犬,逃离了生它养它的荒漠,逃离了恶嗥狼族。
一路向北。
穿越荒原,躲避追捕,与饥饿、伤病和无处不在的危险搏斗。
它收拢那些同样流浪在外、或被部族驱逐的狼人,用武力和野心将它们凝聚在自己身边。
它带着这群亡命之徒,在北境这片相对混乱的土地上,用一次次血腥的劫掠和火并,打下了属于自己的地盘。
它的凶名,渐渐在北境的阴影中传播开来。
然后,它的光,锁定了雷蒙堡。
这座由弗罗斯特家族掌控、扼守要冲的城堡。
加夫风精心策划了那次袭击。
它利用了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利用了人类守军可能的松懈,利用了麾下狼人悍不畏死的冲锋。
战斗异常惨烈。
它亲自对上了雷纳德男爵。
那位老骑士的剑术精湛,力量沉雄,带着北境战士特有的铁血与不屈。
即使加夫冈凭借着【狂战士】的力量和血玉的诡异能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最终—抓住了对方一个因年老体衰而露出的微小破绽。
它还记得自己的利爪撕裂对方铠甲、刺入血肉时的触感,还记得对方倒下时,那双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
雷蒙堡,易主。
它终于拥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坚固的巢穴。
它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势力进一步扩张,甚至连一向桀骜不驯的熊人族,在它绝对的力量面前,也不得不暂时低头,被它利用,成为它扩张势力的工具。
它加夫冈,不再是那个被部族驱逐的叛徒,而是让北境人类闻风丧胆的狼人首领!
只要再进一步,踏入第三印阶过往的辉煌与野心,在现实中仅仅是一瞬的闪回。
加夫冈的注意力重新聚焦于眼前。
廊道阴影中,那个不知死活、胆敢独自追来拦截它的人类【战士】。
仅仅是一个【战士】。
加夫冈的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充满残忍和轻篾弧度的狞笑。
冰蓝色的瞳孔中,最后一丝因之前恶魔降临而产生的惊悸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纯粹而冰冷的杀意。
一个【战士】。
也配拦它的路?
也好。
正好用它来发泄一下被迫放弃巢穴、仓皇逃窜的憋闷和怒火。
顺便让后面那些可能追来的人类知道,它加夫冈,即便暂时撤退,也绝非他们可以随意轻侮的存在!
速战速决。
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个麻烦,然后彻底消失在灰岩山脉的风雪之中。
时间拖得越久,变量越大。
加夫冈不再尤豫。
它缓缓地、刻意地,将腰间那个系着晋升材料的沉重包袱解下,动作沉稳地放在脚边干燥的地面上。
然后,它那双覆盖着银灰色毛发的巨爪,同时伸向了腰间两侧。
“锵!锵!”
两声清脆而充满煞气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两柄造型奇特的弯刀,被它从特制的皮质刀鞘中抽了出来。
刀身弧度狰狞,如同狼人咧开的獠牙,刃口闪铄着冰冷的寒光,显然经过精心打磨和保养。刀柄缠绕着防滑的黑色兽筋,以适应它巨大的爪掌。
双刀在手,加夫冈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
之前的仓促与一丝紧张彻底消失,那股属于【狂战士】的、蛮荒而暴戾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充斥着这条狭窄的廊道。
它微微伏低身体,狼吻中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性的呜噜声,冰蓝色的瞳孔如同两盏鬼火,死死锁定着前方的威廉。
双刀的刀尖,在昏暗中,分别指向了威廉的咽喉与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