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彻底浸透了玛瑙城。
脚下的石板湿滑黏腻,两旁是高耸的木石结构建筑,投下阴影,仅有少数几扇窗户透出昏黄微弱的光
吉姆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因为熟悉而显得相对轻快,但不断左右张望、微微颤斗的肩膀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时不时回头瞥一眼身后的两人,尤其是那个的红发女人,喉咙就不自觉地滚动一下。
林修断后。
他拉低了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
“凛冬”的剑柄隔着衣料传递来熟悉的冰冷触感。
他的感知向外延伸,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远处醉汉的呓语、老鼠在垃圾堆里穿梭的窸窣声、以及更远处码头传来的模糊钟鸣。
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摩擦湿滑地面的细微声响和呼吸声。
吉姆最终在一段死胡同尽头停了下来。
“就、就是这里了。”吉姆压低声音,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看向林修。
林修微微颔首。
吉姆尤豫了一下,也赶紧上前帮忙,但他显然有些束手束脚,生怕弄出太大动静。
很快,一个被掩盖在后面的、直径约一米五左右的圆形铸铁栅栏露了出来。
栅栏锈蚀得非常严重,一根根比拇指还粗的铁条扭曲变形,连接处几乎被锈瘤焊死,看上去早已与周围的水泥壁长成了一体,根本无法打开。
栅栏后面是更深的黑暗
“这怎么进去?”劳看着那看似完全封死的入口,有些傻眼,结结巴巴地问,“我、我只知道是这里,但从来没见人打开过……”
吉姆蹲下身,伸出手仔细摸索着栅栏边缘与水泥壁的连接处,动作忽然停在了右下角一处特别厚重的锈瘤上。
用手指敲了敲,发出的声音与其他地方略微不同,听起来更沉闷一些。
紧接着他抽出腿侧的匕首,用刀尖小心地撬刮掉表层的污物。
很快,一个锈色几乎融为一体的金属凸起露了出来,型状不规则,象是某种兽类的牙齿。
她又尝试向下按压。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逆时针,旋转一百八十度,再向上拔。”
她握住那金属凸起,用力逆时针旋转。
嘎吱……
旋转到位后,她再次向上发力拔起。
咔嚓!
一声机括松动的脆响!
紧接着,整个铁栅栏微微震动了一下,发出一连串“嘎啦啦”的沉闷声响,竟然缓缓地向内旋转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吉姆被熏得干呕了一声,连忙用手捂住口鼻。
林修拉高了斗篷的衣领,遮住口鼻,眼神锐利地看向洞内。
里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更加黑暗的甬道,墙壁是粗糙的砖石,湿漉漉地反射着外面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脚下似乎是黏腻的淤泥。
信道深处,隐约传来滴滴答答的落水声。
“走。”林修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率先侧身,进入了那道缝隙之中。
吉姆双腿微微打颤,但想到那枚已经揣进怀里的、沉甸甸的金币,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屏住呼吸,跟着挤了进去。
走了大约十几米,前方出现了一个拐角,隐约的光亮和说话声从那边传来。
林修停下脚步,抬手示意。
三人贴在冰冷湿滑的墙壁上,摒息倾听。
“……妈的,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潮气重的老子关节都疼了。”一个粗嘎的嗓音抱怨道。
“少废话,老大说了,今晚有‘大集市’,都打起精神来!要是出了岔子,小心把你扔进‘沉淀池’里喂那些东西!”另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呵斥道。
“知道了知道了……诶,你说这次‘货’怎么样?听说有好几只‘稀罕品’?”
“闭嘴!不该问的别问!守好你的门!”
对话声停了下来,只剩下靴子踩在湿滑地面上的细微摩擦声。
林修和吉姆跟在后面。
拐过弯,眼前景象壑然开朗。
这里是一处稍微宽敞些的地下空间,似乎是一个泄洪厅。
墙壁上挂着两盏提灯,光线昏暗摇曳,勉强照亮了周围。
灯光下,两个穿着脏污皮甲、腰间挂着短刀和哨子的男人正靠在墙边。
他们看到突然从黑暗中走出的三人,立刻警剔地站直了身体,手按在了武器上。
“谁?!”那个声音尖细的守卫厉声喝道,眯着眼睛打量过来。
他个子稍矮,脸上有一道抓痕。
当他的目光落在走在最前面的吉姆身上时,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警剔稍稍放松,甚至带上了一丝熟稔和戏谑:
“恩?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碎嘴吉姆吗?怎么着?捞到肥差了?敢往这地方带了?你后面这两位……面生得很啊?”
吉姆被点名,身体一僵,脸上努力挤出他那套惯用的、油滑而卑微的笑容,上前一步,搓着手道:“嘿……嘿……是鼬鼠哥和铁爪哥啊……今晚是您二位当值?辛苦辛苦……是、是有点小生意,这两位老爷……是从蛮兽荒漠来的大商人,对咱们这边的‘土特产’特别感兴趣,听说这次‘集市’有好货,就想来开开眼……”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侧身,试图挡住对方打量林修和莫拉·克劳的视线。
那个被叫做“鼬鼠”的尖细嗓子守卫,目光越过吉姆,狐疑地扫视着林修和莫拉·克劳。
林修拉低了兜帽,身形挺拔地站在那里,沉默不语,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商人?”另一个声音粗嘎、被叫做“铁爪”的守卫皱起了眉,他身材更壮硕,眼神也更凶悍,“吉姆,你他妈少糊弄老子!北边来的商人会找到你这种码头老鼠带路?还他妈是走这条道?懂规矩的都知道该找谁引荐!”
他的手紧紧握住了刀柄,上前一步,逼视着吉姆:“而且,老大最近下了死命令,‘集市’期间,严禁任何生面孔进入!你他妈是想钱想疯了,还是活腻歪了?!”
吉姆被吓得脸色发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连连摆手后退:“不、不敢!铁爪哥您误会了!真是大主顾!他们、他们出价很高!非常高的!您看……这是样品……”
他慌乱地看向林修。
林修适时地从斗篷下伸出手,掌心中托着一块拳头大小、表面粗糙、呈灰白色的岩石。
在灯光下,岩石内部那些细密的、如同冰裂纹般的银色晶屑隐隐闪铄着微光,确实与北境常见的矿石截然不同。
“霜纹岩。”林修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腔调,“来自极北荒漠的深处。”
“霜纹岩?”铁爪盯着那块石头。
他确实没见过这种石头,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紧接着目光再次扫向林修身后那个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红发身影。
“他呢?”克劳,“又是干什么的?也他妈是商人?把头抬起来!鬼鬼祟祟的!”
吉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打圆场:“这、这位是……是那位老爷的保镖!对!保镖!大商人身边总得跟几个厉害角色不是?脾气不太好,不爱说话……”
“保镖?”铁爪嗤笑一声,眼神却更加锐利,“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货色的保镖,藏得这么严实!”
“规矩我们懂。”林修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另一只手从斗篷下伸出,几枚金币在他指间闪铄着诱人的光芒,“初来乍到,一点小意思,请两位行个方便,买杯酒喝,驱驱寒气,我们只看货,出价,绝不给二位添任何麻烦。”
金币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下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铁爪的动作顿住了,目光死死盯着那几枚金币,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露出明显的挣扎和动摇。
贪婪最终压过了警剔。
他哼了一声,脸色稍缓,伸手就想去接那金币:“算你小子懂规矩……进去以后眼睛放亮一点,别他妈乱看乱问,买了东西就赶紧……”
他的话戛然而止。
铁爪的脸色瞬间大变!
他象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缩回手,连退两步,厉声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惊恐而变得尖利扭曲:
“红头发!女人!脸上的疤!是……是她!那个疯女人!那个赏金猎人!吉姆你他妈敢带她来?!吹哨!快吹哨!!”
他一边嘶吼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抓挂在脖子上的铜哨,另一个守卫“鼬鼠”也反应过来,脸色煞白地同样去掏哨子。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但有人比她更快!
就在铁爪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铜哨的瞬间——
林修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并非拔剑。
而是手臂如同毒蛇般探出,精准地掠过莫拉·克劳的腰侧——
“锵”的一声轻响!
下一瞬,一道刀锋精准无比地从铁爪大张嘶吼的嘴巴里刺入,毫无阻碍地穿透后颈,锋锐的尖端带着一串殷红的血珠,从颈椎骨的缝隙中透出!
铁爪的嘶吼声如同被利刃切断般戛然而止。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茫然,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掏哨子的动作僵在半空。
林修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拧。
匕首在其颅内完成了彻底的破坏。
铁爪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林修的左臂如同铁箍般猛地勒住了旁边刚刚掏出铜哨、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的“鼬鼠”的脖颈!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在寂静的下水道入口处清淅地响起。
“鼬鼠”的脑袋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边,眼睛凸出,舌头耷拉出来,手中的铜哨“当啷”一声掉落在黏湿的地面上。
一切重归死寂。
只有两具尸体倒地的沉闷声响。
从暴起发难到彻底解决两名守卫,整个过程不过数秒。
干净、利落、高效,没有给他们发出任何警报的机会。
吉姆目定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她没有说话,立刻行动起来。
她迅速蹲下身,开始扒那个名叫“铁爪”的守卫身上的衣物和皮甲。
林修则将两具尸体拖到角落,塞进一堆麻袋和杂物后面,并用淤泥粗略地掩盖了一下血迹。
吉姆终于缓过一口气,连滚爬爬地过来,声音带着哭腔:“老、老爷……杀、杀人了……这、这下彻底完了……黑老鼠帮不会放过我们的……”
“闭嘴。”林修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或者,你想留在这里陪他们?”
吉姆立刻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拼命摇头。
虽然仔细看依旧能看出破绽,但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足以蒙混过关。
“走。”林修低声道。
吉姆颤斗着,最后看了一眼尸体藏匿的方向,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小跑着追了上去,紧紧跟在林修身后。
地下黑街的入口,已然向他们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