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然也有些气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挨着禾旺坐下,目光略带茫然地扫过田埂向阳处那一丛丛生长茂盛的植物。
这些植物叶片狭长,像韭菜但更宽厚些,其间零星点缀着些不起眼的淡紫色小花穗。他起初并没在意,但多看几眼后,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站起身,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用手拨开周围的杂草,抓住一株的根部,用力拔起,抖掉根须上沾带的泥土,露出一串纺锤形的、黄白色的肉质小块根,颗粒饱满,像微缩的纺锤。
“这是…麦冬?” 一个名字跳进自己的脑海。前世好像在一些城市的绿化带里见过人工种植的麦冬,作为观赏植物,也知道这是一味很常见的中草药,似乎有润肺养阴、清心除烦的功效?
既然普通到能种在绿化带里,说明它很常见,产量应该也不低,估计值不了什么大钱。但…再普通、再便宜的药材,镇上的药铺总会收购吧?哪怕价格极其低廉,也比完全一无所获要强。这至少是一个明确的目标。
仿佛抓住了一根稻草,精神一振,又看向山坡背阴处一种叶子较大、呈椭圆形、边缘有明显锯齿的植物。他走过去,用小铲子费力地挖开根部周围的硬土,露出了下面黑褐色的、粗壮扭曲的根茎,凑近闻了闻,有一股辛烈而独特的香气。
“这个…有点像苍术?” 这是一味常见的用于燥湿健脾、祛风散寒的药材。同样是普通药材,但或许也有收购的价值。
虽然内心并不能百分百确定,而且这类大宗药材价格必然低廉,但眼下,这两样东西是他凭借有限记忆能想到的、最有可能被药铺认可并收购的野生草药了。
它们可能真的换不了几个铜板,但或许,能换来几根针、一束线,或者就像禾旺渴望的那样,几个能解解馋的肉包子?哪怕一人只能分到一小口,那也是实实在在的油水。
“哥,” 秦浩然压下心中的忐忑,指着那丛麦冬和远处的苍术,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你看这两种草,你认得吗?田埂上这个,和山坡上那个。”
秦禾旺凑过来,仔细看了看麦冬的叶子和块根,又跑过去瞅了瞅苍术的植株和根茎,然后挠了挠头,一脸不以为然:“这个啊(指麦冬),田埂上、沟边上多的是,猪都不太爱吃,嫌没啥味道。
那个黑疙瘩(指苍术),山坡上也有不少,挖起来还费劲,没啥用,以前饥荒年有人试着吃过,又苦又涩,还刮油,没人要。他的语气表明,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甚至是被嫌弃的无用之物。
秦浩然不能说得太肯定,只能含糊其辞,将信息来源推给虚无缥缈的路人道:“我好像,上传在县城听路过的人随口提过一句,说这两种草的根,药铺好像有时候会收的,虽然便宜得很…但咱们反正没事,可以挖点试试?就当是玩了,也不花本钱,就是费点力气。万一药铺真收呢?” 用试试和万一来降低期望值,同时用不花本钱来迎合禾旺最在意的点。
“药铺收这玩意儿?” 秦禾旺将信将疑,眼睛在秦浩然脸上和那不起眼的草根之间来回逡巡。
但能换钱这三个字,就像最强的诱惑,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可能性,也足以迅速点燃他少年人的热情和行动力。
一想到这些平日里看都不看一眼的野草根可能变成铜钱,甚至变成香喷喷的肉包子,他立刻把怀疑抛到了脑后,用力一拍大腿:“成!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力气没处使!万一真能换点钱,给娘和姐扯尺新头绳也好!” 这一刻,对肉的渴望似乎暂时让位给了更实际的、能为家人做点什么的成就感。
说干就干。两人回到家,偷偷找来两把家里闲置的最小号旧铲子和一个破旧的背篓。秦禾旺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尤其在同龄的小伙伴面前。
下午,当和他关系最好的秋收,锄头,等几个平时一起摸鱼掏鸟蛋的半大小子来找他玩时,他终究没能忍住,带着几分炫耀和神秘,就把他和浩然弟弟即将开始的挖草药换钱的伟大计划透露了出去。
“啥?挖草根能卖钱?”
“禾旺,真的假的?别是拿咱们寻开心吧?”
“是浩然弟弟说的?上次弄的鳝鱼可好吃了还能换钱!他说能换钱就一定可以!”
孩子们一听能自己动手搞到钱,哪怕只能买块麦芽糖,也立刻沸腾了,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根本不需要任何动员,一群十岁上下的孩子立刻一哄而散,跑回各自家中,翻箱倒柜地找来各式各样的小铲子、小锄头、破竹篮,然后呼啦地重新聚拢到秦禾旺和秦浩然身边,俨然把年纪稍长、身材也更壮实些的秦禾旺当成了理所当然的领头人,一个个眼巴巴地等着发号施令,即将进行的是一项了不起的壮举。
秦浩然看着这群热情高涨、却对草药一无所知、纯粹被换钱吸引而来的小伙伴们,心里真是有点哭笑不得,同时也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原本只是想和禾旺哥小范围试试水,没想到瞬间变成了一个儿童采药团的集体行动。只好再次站出来,提高声音,尽量严肃地强调注意事项,试图给这群躁动的小马驹套上缰绳:“大家听我说!我也不确定药铺一定收!咱们就是去试试看!挖的时候要小心,尽量别把草根挖断了,要完整的才好…还有,只挖我指的那两种,别的乱七八槽的野草不要乱挖,有些可能有毒!还有,别跑到太远太危险的地方去,就在村子附近的田埂和坡地上找…”
孩子们的注意力早己被挖草换钱这个充满诱惑和冒险色彩的目标牢牢吸引,哪里听得进这些啰嗦的注意事项?他心早己飞到了田野里。
在秦禾旺一声充满豪气的出发!号令下,这支由七八个孩童组成的、装备五花八门的采药大队,便兴致勃勃、叽叽喳喳地冲出了村子,涌向村外那些熟悉的田埂和坡地上。
秦浩然跟在大部队的后面,看着他们挥舞着小铲子,有的蹲在田埂边奋力挖掘着麦冬的块根,弄得满脸泥点,有的在山坡上费力地刨着深扎在土里的苍术根茎,累得气喘吁吁。
虽然动作笨拙,效率低下,但每个小脸上都写满了认真和期待。众人都不知道不知道这点微薄的收获最终能换来什么,能否真的实现禾旺哥吃肉的梦想,甚至不知道药铺是否会收购这些品相可能不佳的儿童劳动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