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怎么断了?”在爆竹工坊外等待的许麦大惊失色。
萧梦客交给他的纸人失去了灵性,他也无法与对方进行交流了。
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惟有偶尔乍响的鸦鸣。
萧梦客原先的安排是让他在更外围等待,爆竹工坊附近则由纸人监视。
许麦心中的寒意渐深,里面绝对出问题了,但他无从得知其中状况,未知比具象威胁更令人焦虑。
他尤豫不决,进退维谷,萧梦客的提醒犹在耳边回响,若是纸人出了问题,不要管自己,立刻返回京城,向大祭酒禀报此处消息。
可他怎能将好友置于险境,独自离开呢?
该怎么做?自己修为不如萧梦客,若他都被困住,自身绵薄之力更是难以发挥作用,指不定还会成为累赘,倒拖后腿。
思忖后,许麦做出了折中的决定,略微前进一段路,探查番工坊附近纸人的状况。
他使用了萧梦客留下的匿息符,俯下身子,借夜色掩护、树木遮挡,蹑手蹑脚地前进。
就要接近工坊时,他却忽地一震,赶忙匍匐至草堆旁。
谈话声打破了夜的寂静,脚步声愈来愈近,应有好几人正朝着爆竹工坊的方向走来。
这又是什么情况,他们是来围猎萧梦客的吗?
许麦屏住呼吸,仔细辨听之下,否掉了这一想法。显然这几人的脚步声并不急促,谈话声也一副轻松友善的样子,不象是面临紧要的战斗。
天色太暗沉了,还相隔一段距离,许麦睁大眼睛,全神贯注,紧紧凝视,那群人也只是模糊一团,更别谈辨别面目。他有些后悔自己没学过什么夜视法术了。
不过随着他们接近,许麦稍微能听清他们的谈话了。
听上去,这群人大概能分为两方,来自爆竹工坊者要向另外一人展示什么东西。那一人倒很是警剔,基本只是嗯几声作为应答,不得不说话时,也是压低声音、哑着嗓子。
但许麦总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
正在思索此间是否有能利用的机会时,许麦一抬眼,发现他们点燃了微弱的火苗。
应该是为了开门,需要微光映照。
这是机会,许麦聚精会神,将目光投向几人的脸,他可能没法亲身帮到萧梦客了,但他暗下决心,定然要记住这些脸。
然而,在火光照亮那人脸庞的一瞬,许麦猛地双眼瞪大,瞳孔紧缩,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他感到胸腔被抽空,快要窒息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斗。
咬紧了牙关,拳头攥得似要将指甲嵌入肉中。
那个人,是许稷!
是自己的兄长!
为什么,他堕落到这个地步,和恶徒们勾结在一起?
将要撕裂胸膛冲出的怒火,将理智烧得七零八落,骤然压下了一切疑惑。
这一瞬,他脑海中甚至产生了冲动至极的念头,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拼上性命,抓住许稷,质问他究竟为什么做出这种勾当。
“谁?”许稷抬头,厉声喝道。他极为警觉,丝毫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
这下倒是几名商队成员认为他大惊小怪了。
当然也与他们的担忧有关,怕许稷突然反悔,想要找借口逃离。
许稷冷冷道:“我必须探查周围,确保此地没有其他人藏着,窥视到我的行动。若有,我则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和许稷对话的商队成员微眯双眼,略显不满:“许士子,我们的诚意做到极致了,你非要横生枝节,是否有点搞不清状况了?说到底,我们并不缺愿意合作的伙伴,你若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许稷眼中抹过转瞬而逝的不屑,脸上却堆满了笑意:“几位真是误会咱了。咱从来没说不继续合作啊,但各位想,要是真有什么小贼在这儿打探消息,对于你们的谋划也不利啊。”
“行吧。”商队成员沉吟几句,下了指令,“我跟着许士子一同过去看看吧。”
听到完整对话的许麦内心已被危机感牢牢攫住,他抛出一个又一个碎片般的逃脱可能性,却无法将它们连成完整可行的方案。
他们离自己藏身处越来越近了,怎么办?
先前的怒火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是熊熊燃烧起来,他心中只剩下破釜沉舟这一念头。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拼了!
……
“好了,现在轮到你了。谈谈吧,小公子。”
夜灯九祖师的笑语让萧梦客怔了一瞬。
倒不是被她发现之事,而是他把“小公子”听成“萧公子”了,以为对方已经知晓自己名字。
萧梦客没有多言,直接从上方信道口处一跃而下。
身形轻盈如羽,动作从容不迫。
看清了萧梦客的面目,九祖师眼中一亮,不禁拍手,语气娇媚夸赞道:
“真是俊俏的公子呢,若是愿与奴家结为道侣,奴家倒是愿意放公子一命。”
萧梦客嘻嘻一笑,这次懒得演了,直接点破:“原来是用了媚术吗?可惜您的尊容在我眼里…真的不好看,媚术加成也无甚作用。”
九祖师仍保持笑意,嗔怪道:“公子未免太薄情了些,怎么可以在女孩子面前说这样的话呢?真是令我伤心——”
到最后几字,她突然咬牙切齿,面目露出凶狠之色。
同时,四面八方的藤蔓如蛰伏的毒蛇,从地里、泥壁上刹那破出,携着泥沙,向萧梦客迅猛刺来!
这次看得更清楚了,这些藤蔓是特化的人类肢体,只是变得无比细长,如同植物根须。
九祖师看上去是盘腿坐着,估计实际下半身都变成了这种长条触手,扎根泥土之中。
这座地窟,被这朝各方向伸展的人体藤蔓团团包围,如同鸟笼。
萧梦客嘴角翘起:“你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吗?”
九祖师定睛一看,才发现藤蔓上贴了数种攻击符录,雷符、火符、爆炸符……
她东倒西歪疯笑道:“公子你就这些伎俩?以为几张符录就能对奴家造成多大伤害?”
“几张吗?”萧梦客摇了摇头。
随着更多藤条伸出,九祖师眼神倏然凝重,她发现,何止几张,简直全身都被贴满了符录,自己的感知似乎被略微屏蔽了,没有发现真实状况。
这人怎会有如此多符录!
她正想将这些密密麻麻的符录甩开,却已然来不及。
一时间,电闪雷鸣,烈火燃烧,爆炸四起,震耳欲聋!
烧焦的浓烟升腾,将地窟变得一片朦胧。
尖锐而凄厉的惨叫声回荡,那些藤蔓大多化为黑炭,失去了活性,烤肉味弥散在空气中。
萧梦客没有丝毫放松,毕竟对方是炼炁修士。
但他有把握与她一战,此人使用媚术而非直接攻击,说明她自认没有碾压对手的实力。
“塞北的各位仁兄,在此看戏可开心?”萧梦客还需要一些助力,“我知道你们还有实力未显露,敌人可是炼炁修士,此刻我们需要联手对敌,方有胜算。”
塞北人见被识破,明白了此人就是释放煞气者,内心深恨,暗骂他竟然还嬉皮笑脸地谈什么合作之事,简直厚颜无耻。
可他们的理智提醒,在此万分紧急之时,只能联手先对抗九祖师,再找机会诛杀这人。
“罢了,【显化】吧。”其中一人叹道。
转眼间,他们表皮上透出黑气,肉身迅速转变,变得近似娄川化为的妖物,但仍保持着理智。
而神魂原有的修为终于传达到躯体上,他们纷纷从凡人提升为胎息境修士!
“原来如此,看来又一个谜题解开了。”萧梦客眉头微蹙,联想到怕是有不少塞北修士以此方式掩盖修为,偷偷混入京城了。
无论如何,他们此时暂且放下恩怨,各自出招,在烟雾散开前,向九祖师攻去。
九祖师那浓妆艳抹的妖媚脸蛋已不复先前的甜美笑意,青筋暴起,五官扭曲,暴怒无比!
在几人接近时,她的脸中央出现一个小洞,接着黑线向各方蔓延,就象是…裂纹。
然后,她的脸面从中央膨胀,四分五裂,如花朵绽开,又象张开了血盆大口!
咻!咻!咻!
“花蕊”处凝得如同小箭的灵力激射而出!
“我觉得你这样倒是更好看一点!”
出言同时,萧梦客立刻停步后退,稍稍一推,将几个塞北修士当作肉盾挡箭。
塞北修士怒火中烧,可他们没时间清算萧梦客,九祖师的攻击已然接近要害之处。
不得不出底牌尽出,以攻止攻,狼狈之馀,还是受了重伤。
就在这危急之时,异变突生,一名塞北修士胸口一凉,低头一看,一只手竟穿透了他的胸膛,从中伸出!
还未看清杀死之人,就即刻毙命,死不暝目!
其他几人也是脸色剧变,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一修士不禁怒吼:“你疯了吗?不是要合作?为何偷袭我们!”
萧梦客微笑道:“这也是合作的一部分,借神魂一用!”
他随即将用神魂术折磨此修士的神魂,使其痛苦万分,魂飞魄散,滔天怨念化为精纯煞气。
萧梦客操控煞气,将它们全数扔向九祖师,完全是不要钱的浪费打法。
九祖师还在应对塞北修士的攻击,虽立即甩动馀下的藤蔓,一时没能完全阻挡。
恰有一缕煞气“嗖”一声刺入花蕊中。
九祖师的动作霎时间停顿。
塞北修士眼中已满是惧色,仿佛在看怪物,结巴说道:
“你怎么能用人魂炼煞!魔道,这是魔道啊!”
萧梦客哑然失笑,原来塞北还有这忌讳,做了那么多恶事,竟会被这吓到。
转念一想,是个好机会。
看了看剩下的煞气,不多了,罢了,就破费一次吧。
他又分出几缕,让现场诸人都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他们绝望、恐惧到了极致,不知道萧梦客到底要做些什么。
萧梦客拊掌道:“感谢各位主动给我提供机会,我正为缺试验材料而感到苦恼呢。”
毕竟,他学了些旁门杂术还是在人体上试验好,虽然为花月申请到试验场地后,也能定期获得些尸体。
只是尸体毕竟是尸体,效果肯定没有活人好。
再说从江南出来时,他就对血祭法颇感兴趣了。在友人师长面前直接表现出来不太好,但面对敌人的没什么问题了。
而此地,简直是最佳场所。
他已经急不可待了,练习掌握这些术法后,应该就能到达炼炁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