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梦客装出求饶的样子:“唉,吴前辈,我们之间无冤无仇,到底为何要致我们于死地呢?就因为撞破了吴家改进血祭法的谋划?”
“呵。”吴政宪眼神微颤,“你以为我会被你拖延和套话的小伎俩骗到?”
话音未落,他竟已出现在三人身后。这次他学乖了,直接阻断他们往谷内逃生之路。
萧梦客并不畏惧,认真道:“可惜吴前辈犯了错误。”
“哦,什么错?”边大喝,吴政宪举刀劈来,在金铁交锋的瞬间,他明白了,“谷中压制力并不平均?”
“又错了,前辈,你真正的错在于,踏入了无生谷。”
萧梦客的话刚入耳中,吴政宪就发现自己的灵力衰竭到了胎息圆满左右,刀刃竟被张骁和陈淮双剑抵住,只得转动身体,将两人甩开。
他还不知道萧梦客能与此地压制力共鸣,暗叹自身疏漏,未能彻底探清此地压制的分布。
也许自己是应该在谷外阻击三人,是否要留个破绽,引他们出谷?
不对!转念一想,又差点着了对方的道,这片花野是难得的必经狭道,若退至谷外,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虽然吴政宪有信心再度找到并抓住他们,但消耗这么多时间,他已不耐烦,再看一眼,最强者也不过胎息后境,不如在此地来个了断。
三人可不会等他深思熟虑,各自稳住身形就立刻反击。
率先发动的是陈淮,他吐气开声,挥剑假意前刺诱导对方出击,侧步躲过刀锋,俯身压低,剑尖疾点,宛若游龙,旨在扰其下盘,逼其移动。
几乎同时,右上方一道细长黑影如鬼魅般掠近,下坠直刺吴政宪头顶。
这是萧梦客压箱底的纸鹤,是他折纸之术暂且能制出的攻击最狠厉的造物。
吴政宪并未拗于回刀,而是向外一推,将宽阔的刀面用作拍子。这不顺手的发力,也震得陈淮手腕发麻。
就在朴刀荡开陈淮,力道将尽未尽的瞬间,吴政宪手腕一抖,借着那碰撞的反震之力,刀头借势上挑,扎穿了右侧纸鹤的长喙!
吴政宪力量、境界和经验都占了上风,在逼退一人的同时,仍能应对另一人。
不过这一刻,他旧力刚过,新力未生,朴刀也因惯性未能回转。
稍纵即逝的破绽,被一直在查找时机张骁抓住了!
嚓!
张骁的长剑几乎是贴着吴政宪的肋部划过,凌厉的剑气将其衣物破开一道长口子,挂着的腰牌等物品散落,却未能伤及皮肉。
霎时寒芒闪动,不带一丝风声,数枚暗器从萧梦客袖间飞出,直刺吴政宪因躲避而略微暴露的右肋空门!
吴政宪又一次展现了不可思议的身体控制力,竟惊险避过暗器,顺势旋身,收回朴刀,重新拉开架势。
看了眼肋部,一道血痕绽开。他将刀锋横于身前,目光冷厉,话语中却是嘲讽之意:
“仅此而已吗?你们精妙配合的全力一击,只是划了这么个小口子。哦,惊讶于我安然无恙?我早就服了百解丸,以提防这种带毒的暗器。”
吴政宪绝非多此一举,而是为了在势头上打击对手,让对手产生处处被看破之感。
他说话间也并未站定,持续不断挥刀前进,要逐渐将三人逼到死角处。
忽然眼前之景微微闪动,吴政宪不禁笑道:“黔驴技穷了?你难道不知,境界差距之下,一切幻术都无效吗?”
眼见三人退入山壁的凹陷处,时机差不多,他不再轻而疾地出刀,而是肌肉虬起、蓄满力道,横刀凌厉劈向陈淮。
在先前战斗中他已评估出,陈淮是三人中最弱的那个,也就是最好的突破点。
铛!
吴政宪神色猛变,怎么可能,陈淮竟挡下了这一击,难道是幻术生效了?
趁他愣住的瞬间,三人纷纷出招,迅速从侧方空隙溜出,一回身,与吴政宪方向调转了。
吴政宪这时才查看自己身体,从侧肋向手腕逼出一道如同蛇鳝的黑气:
“厌胜之术?”
贴身之物、血液…他忆起掉落的腰牌、割开的伤口,看来对方早已做好准备。
这次是逆向思维,尽管厌胜不象幻术那样被境界严格限制,但原本对于他来说都是易于应对的。
用幻术失败使自己认为身体正常,忽视发动的厌胜术,两者组合起来才创造出时机。
方向互换后,三人立即朝谷内奔去。
追不追?
三人离开花野还有一段距离,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追上、阻拦、击杀他们。
回想夜里因顾虑而放走他们……
赌了!
“原来如此!”他刚走几步,就大喜过望,从这条路入谷,往深处压制力反而会变低!
他深感自己已然完全摸清对方施行诡计的套路,正常就是异常,异常就是正常,这次是虚张声势,赌自己不敢追。
联想到时隔近二十年,苍国遗民又一次逃出,无生谷十死无生,三人却能逃出……自己的猜测定是准确的。
“太愚蠢了,哈哈!急于向内逃,反而让我发觉了谷中奥秘。我恢复力量,再拦住你们,不是更轻易吗?”
说着,他一跃而起。能腾空而行,是炼炁期的标志,既然力量恢复,杀死三人轻而易举。
刹那间。
就如折翼的鸟,直直跌落。
背部一凉,却见胸口和腹部各有剑尖出头,鲜血直流。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饶是他有多么强控制身体的能力,也未来得及反应。
甚至来不及想,为何压制力忽地出现了。
快刀斩乱麻。
在他落地的一瞬,剑芒鹤影符录毒药蛊虫纷至沓来,三人用尽浑身解数,将吴政宪砍成人彘,体无完肤。
更多血液滴在处理过的腰牌上,厌胜术的作用也就越大,吴政宪自身的恢复力失效,伤口内部毒血不断化为蠕动的长虫,将其折磨得痛不欲生。
他的目光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面临死亡的恐惧。
尽管如此,张嘴却是破口大骂:“蠢货!短视!你们知道孙家编织了多大的阴谋,将要掀起怎样的灾难,会造成多少无辜者伤亡吗?”
“你们杀了我,难道不是在助纣为虐!”
陈淮听此话不禁嗤笑:“这话由你们吴家人说出来,真是太滑稽了,搞得你们象是正义的一方。”
萧梦客平静说道:“你说的对,所以把孙家的谋划说出来,待我再回江南清算这一切的时候,可能会一道处理掉。当然你明白的,我们不会放过你,这点我也不愿惺惺作态了。”
吴政宪瞪大双眼,流露不甘之色。他闭上眼,除了恐惧,还有困惑,自己作为修道天才,一路顺风顺水,怎会折戟在三个小子身上?作为家族的成员,始终尽心竭力,为了重振威名而各地征战,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终究还是开口了,嘴唇翕动:“翌年的渔家大祭,孙家在壅水湖有所谋划,我只能说这些。”
就在三人还想让他说出更多时,却见一团巨大的肉色身影闪过,数只手牢牢抓住吴政宪,多张嘴立刻上前撕咬,将其裂成数段,扯为肉块,又转身没入谷中。
“是那个怪物!”陈淮惊叹道。
这次在明亮的环境下,萧梦客终于看清了怪物的全貌,他想起了所谓“鼠王”,即许多老鼠尾巴缠在一起无法分离,成为了共生体,而这个怪物的融合更彻底,许多人结合在一起,完全成为了肉团。
萧梦客说起:“还记得吗?童谣的最后一句是笑言笑语莫停声,反过来说,此物可能偏向于吞食具有恐惧悲伤等情感者。”
张骁则猜测道:“你们觉得,此怪物会不会是当年的国子学学生们?”
……
吴政宪死后,悬于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三人都轻松了许多。
旭日东升,照彻天地。
即使有太多疑问,也能暂时置于一旁。
且将风雨淬锋刃,踏平荆棘作锦程。
北渡京城,也许前路未卜,也许不克如愿,也许仍会迷茫,可少年心事当拏云,至少这一刻会去相信,但行好事,莫问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