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没想到老朽在死前还能见您一面……”
看到风度翩翩的公子向自己走来,苍国遗民已然热泪盈眶。
尽管此人形如怪物、丑陋悚怖,公子却丝毫未露嫌弃之意,快步上前将其扶起,输入灵力为其疗伤。
“殿下,真的不必为老朽浪费灵力了。我快要死了,可…还有几句话想说。”
公子明白他的意思,转身朝着萧梦客拱手道:“感谢侠士出手相助,无以为报,但在下还有一些私事要聊……”
萧梦客听此反而愣住了,有点出乎意料,这种情况下,不应该对自己杀人灭口吗?
难道是自己内心太黑暗了?
还是此人有什么后手?
不论如何,走为上计。
“我明白,不打扰公子了。”他连忙说了句,就迅速转身离去。
最后回头瞥了眼,看清公子身后的几人,正是当时去方家劫走流浪汉者。
结果一路顺风,并无陷阱或圈套,那公子真的没有对自己不利。
其实刚才萧梦客内心危机感很是深重,他甚至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没猜错的话,此人应是苍国王公贵族的后裔。
这种说法似乎很离奇,复灭苍国的青渊之战,距今已有五十年,当时的王族被强制同化了,哪来什么后裔呢?
父亲曾任京官,因而萧梦客知道一些内幕消息。
的确有一些漏网之鱼逃往比南疆更远之地,他们至今仍未放弃复国,策划了一系列事件,只是未曾掀起大的风浪。
朝堂上一直有人怀疑存在高官与苍国馀孽有联系,事实上,二十多年前,大将军张定方与丞相李怀慎就互相指责对方与苍国勾结。
皇帝重建仙道院,建陵两大家族斗争摆到明面上,残忍的血祭法被广泛使用,苍国王族后裔来到大楚境内……
萧梦客仰望万里无云的夜空,却觉得无数阴云将要汇聚,笼罩于这片土地之上。
遏捺下繁杂的思绪,抬眼看,前方就是北顾山港口了。
陈淮神情雀跃,在挥手招呼自己。
“老萧,你跑步速度不行啊,这次第一我就笑讷了!”
还是这样莫明其妙的胜负欲,萧梦客无语,可压在身上的重负也一瞬消失了。
“张兄也与我们一同北渡吗?”萧梦客问道。
张骁点头:“我肯定无法留在江南了,倒是在江北有两三熟识的,暂且投奔过去,避避风头。”
陈淮凑上来:“别吧,在江北太危险了。若只是得罪了方家也就罢了,那可是吴家啊!不如,一起去京城闯闯,当下恰是最好的机会!”
萧梦客这次同意陈淮:“吴家此次损失巨大,且欲掩盖之事被揭露,一定会大肆展开报复,要躲也只能去更远的地方。况且,张兄以武入道,何必囿于这一方水土,自有广阔天地任君闯荡。”
先前张骁出手助剑时,萧梦客就留意到他的武学造诣非凡,绝不是寻常江湖人士能达到的。
可惜,武道之路衰落得比修道更为严重。从前世间流传的说法是无法以武道筑基,就连被尊为武圣的张定方也被困于淬体境巅峰,相当于炼炁圆满,至死未能突破。
到了今日,武者们更是连淬体境都触摸不到了。从张骁的出招判断,他约有开脉初期水平,相当于胎息初境,在年轻武者中已属罕见。
张骁听此表情有些复杂:“京城吗?我还没准备好……哦,我的意思是,以我浅薄的本事,在那里很难生存。不过,是该躲得更远些,具体去哪,北渡后再考虑吧。”
他似是不愿多谈,另起个话头:“等日出才有渡船,不如我们先找个落脚处?”
萧梦客笑道:“何必那么麻烦,加钱就行。实在不愿夜航,我向渔民买艘小舟得了。还是尽早前往江北,莫生枝节了。”
望了眼山脊,隐约还有光芒闪铄,但黯淡了许多,看来离分出胜负不远了。
张骁也是愣了片刻,有些无奈,还真是下意识的思维都不一样了。
他忽忆起了什么,说道:“这么说来,我还真有个门路。”
原来与张骁联系的那群小童里,有几个并非乞儿,其中名为刘水生的孩子正是渔民的儿子,他家就在江边。
“那就麻烦张兄为我们指引了。”萧梦客立刻同意了,和熟悉的人沟通渡江之事总是方便些。
就在三人刚走出几步时,突然听见山顶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动,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星光坠落,划破夜幕,消失在远程。
“这是炼炁大战?而且一方打不过逃了?”陈淮疑惑道。
萧梦客心中不安感却是剧烈上升:“这件事待会再详谈吧,再不走怕是又有麻烦了。”
他们的视线还未收回,刺眼的白光一闪,烟花升腾而起,惊醒了黑夜的迷茫,流光洒落,绚丽无比……
“卧槽,孙渎,都滚了还要来这一手?”
萧梦客忍不住破口骂道。
“发生什么了?”陈淮更迷惑了。
“我们要被炼炁高手追杀了。”萧梦客还没有说,这位不是一般的炼炁,孙渎恐怕是找了苍国人和顾家那位合作才敢对付他。
“那,我们还去渔民那儿吗?”张骁问道。
陈淮脸色煞白:“还去啥啊,直接偷个船渡江吧。”
不过事情没有他们预想得那么糟糕,吴家那位并未立刻到来,密林中传出金铁交鸣、树木倒塌之声,应该是有人拖住了他。
“难道是传说中的萧家暗卫?”陈淮猜道。
萧梦客无语了,听陈淮说话就是这么容易无语:“哪有什么暗卫…估计是那位苍国王子吧。”
“牛啊,连苍国王子都来了!哈哈哈,真是不虚此行,有话本里传奇故事的感觉了!”
萧梦客埋头赶路,连看傻子的眼神都懒得给他了。
滔滔江水就在眼前,弥漫的雾气屏蔽对岸,江面宽阔得象是没有尽头。
此情此景直教过江者踟蹰不前、心生怀疑,这样的天堑真有可能渡过吗?
对于奔逃的三人来说,来不及生发这些多馀思绪和感叹了,若能化鱼游江,他们都愿立即跃入其中。
只差一小段路了。
就可以离开平泾城这深不可测、吞噬生命的泥潭了。
这一刻。
视野的最边缘,有什么汹涌而来,寒冷、耀眼、震天撼地。
没有被视觉捕捉,没有触及身体,耳边万籁俱寂,还是连感官都被瞬间屏蔽了?
仅剩的念头是刹住脚步。
因为江水止息了,被从中切开。断裂的两端剧烈碰撞,交错处的每一滴水都在沸腾。滔天巨浪掀起,在雾中尤如凭空拔起一座通天彻地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