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壮汉,因为手腕传来的剧痛,而发出的压抑的粗重喘息声。
他和他身后那七八个本还是一脸嚣张的不动山弟子,此刻都僵在了原地。
他们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在那个少年身上。
那少年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壮汉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愤怒之后,心中渐渐地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所取代。
他看不透。
他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
对方的身上,没有半分的灵力波动,看起来,就象一个普通的凡人。
可刚才那颗石子之上,所蕴含的力道,却又分明不是一个凡人所能拥有的。
更重要的是他看着那少年,那副虽然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却仿佛与这整片天地都融为了一体的从容气度。
那双平静得,有些可怕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踢到铁板了。
但他终究是不动山的弟子,在他的身后,站着的是整个不动山。
这份骄傲,不允许他就这么在一个不知来路的人面前低头。
他强行压下心中那股翻腾不休的惊疑与骇然,将那只受伤的手藏到了自己的身后。
然后,对着陆青言,勉强地用单手拱了拱手。
“敢问阁下是?”
他收起了拳头,语气满是警剔。
陆青言没有去看他,他的目光越过了所有人,落在了那个死死地将包裹护在自己怀里的少女身上。
然后,他才将目光移回到了那个壮汉的身上。
“一个路过的散修罢了。”
散修?
听到这两个字,那壮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
一个没有宗门,没有靠山的散修。
就算有点本事,又能如何?
在这南云州,在这白骨关,死得最多的,就是他们这种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有几分本事,便敢到处多管闲事的散修。
“散修?”
他冷笑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篾。
“散修,就要守散修的规矩!”
他伸出手指,遥遥地指向了那个面无人色的少女,“这丫头,偷了我师弟疗伤用的药材,我们清理门户,阁下也要插手吗?”
他直接将此事定性为了“宗门内部事务”,他要用“不动山”这三个字,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散修活活地压死。
“这是我们不动山的事!”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陆青言没有回话,只是伸出手,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了两块散发着淡淡灵光的下品晶石。
他将那两块灵石扔在了那个壮汉的脚下。
那动作不象是交易,更象是施舍。
“刚才我听到了,她拿的是火犀角对吧?”
“这火犀角,了不起值一块灵石。”他的声音依旧平淡,“这里是两块。”
“东西归我。”
“人,我带走。”
“如何?”
那壮汉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看着地上那两块灵石,眼中露出贪婪之色,但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
“这丫头,不仅偷了东西,咬伤了我。”
他将那只被咬伤的手,举到了陆青言的面前。
“还辱我山门。”
他看着陆青言,目光中满是侵略性。
“人,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受了罚,才能放。
他看出来了,陆青言想保下这个女孩。
他们便想将他,连同这个女孩一起,谁回不动山在这白骨关的分舵。
到那时。
是杀,是剐。
就由不得他了。
陆青言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谈判已经破裂了。
自己这息事宁人的做法,被理解成了退让。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转过头看着那个浑身发抖的少女。
“你先走。”
那少女猛地抬起头,那双本已是充满了绝望的眼睛里,露出了困惑。
“走?”
那壮汉,发出一声充满了讥讽的狂笑。
“今天。”
他的脸上,表情狞。
“谁也走不了!”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
陆青言动了。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轰。”
一声闷响。
整个巷道,都随之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一股磅礴,厚重,充满了堂皇浩大之威的气势轰然爆发。
“我让她走。”
他看着那群,早已是被他这股可怕气势,给压得面如死灰,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的不动山弟子。
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就能走。”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
“谁拦。”
“谁死。”
那股如同实质般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狠狠地压在每一个不动山弟子的心头。
他们毫不怀疑,只要自已敢有任何异动,那句“谁拦,谁死”的宣言,便会在下一刻变成现实。
为首的那个壮汉,脸色更是变了又变。
他死死地握着自己那只早已是被废掉的手腕,骨骼碎裂的剧痛与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在他的心中碰撞。
他想动手。
可他不敢。
他知道,自己若是动了,死的一定会是自己。
他能从对方那平静的眼神之中,读出一种漠视生命的冷酷。
那不是虚张声势。
那是真正经历过生死搏杀,才能磨砺出的视人命如草芥的淡然。
最终,骄傲还是比不过对死亡的恐惧。
他向后退了一步。
那一步,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随着他的退让。
他身后那七八个早已是被吓破了胆的不动山弟子,也如同潮水般向着两侧退开。
陆青言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
他对着那少女说道:“走吧。”
那自称卫雅的少女,猛地回过神来。
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水雾,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怀中那个早已是被自己汗水浸透了的包裹,抱得更紧了。
她低着头,弓着背,迈着小碎步,紧紧地跟在陆青言身后。
直到那两个身影,彻底地消失在了巷口的拐角处,那壮汉才如同虚脱了一般,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身后的那些师弟们,也一个个靠在墙壁上,脸上写满了劫后馀生的庆幸。
那壮汉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头,眼晴早已是被一片充满了怨毒的血色填满。
他看着那个少年消失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走。”
“回分舵。”
“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舵主。”
“这个闷亏,我们不能自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