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言走下楼。
酒馆的大堂,依旧是那副喧嚣而又混乱的模样。
他走到那油腻腻的柜台前,将几枚碎银,放在了那个正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的酒馆老板面前。
“老板,结帐。”
那老板抬起那双睡眼的眼睛,警了一眼陆青言,又警了一眼桌上那几枚分量十足的碎银。
他没有立刻去收,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客官,要走了?”
“恩。”
陆青言点了点头。
“去哪儿?”
“镇南城。”
“哦?”
那老板似乎是来了些兴趣,立直了身体。
“官道,还是驿路?”
陆青言看向这老板,接话道:“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
那老板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
“官道,是给那些惜命的官老爷,和那些胆小如鼠的富家翁走的。”
“路平,安稳,但绕得远。”
他伸出两根手指。
“从这里到镇南城,少说,也得走上二十天。”
“而驿路—”
他的声音压低了,带上了一丝神秘。
“—那是我们这些,刀口上舔血的生意人,走的近路。”
“穿林子,过黑水河,能省下一半的时间。”
“不过那条路可不太好走。”
“林间出没的妖兽,复杂的地形,更别说———”
说到这里,老板低头左右看了两眼,继续说道:“最近,听说血手帮的一群匪修,就在那一片活动,专门劫掠那些落单的商队。”
“客官你这细皮嫩肉的,又是孤身一人———”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那未尽之言,却已是不言而喻。
说到这里,陆青言也是懂了这老板的意思,他问道:“走驿路,又如何?”
那老板闻言,脸上露出欣喜。
他先是将桌上那几枚碎银,收进了自己的钱袋,然后从柜台下取出了一块早已是被磨得有些模糊的木质腰牌,扔在了陆青言的面前。
“出门,右转,走到头。”
“看到那家挂着‘鲁班”招牌的铺子了吗?”
“把这牌子交给他们,他们自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陆青言拿起那块腰牌,前后看了看,上面刻着四横五竖一共九条刻线。
他指着这几条刻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老板解释道:“客官不用多疑,这就是个印记而已,你是我推荐过去的,付了佣金,我有抽成,仅此而已。”
陆青言收起腰牌,回了一句:“多谢。”
老板摩着双手,看着离开的陆青言,眼晴滴溜溜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巷口很窄。
两侧高大的院墙,将天空挤压成了一条狭窄的细线。
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短打,身材干瘦的少女,正被七八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围在了巷子的死角。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怀里死死地抱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包裹。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的血色,那双本该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却又带着一种近乎于偏执的倔强。
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一言不发。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要年长一些的壮汉。
他站了出来,声如破锣。
“小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把你怀里那根火犀角,乖乖地交出来,今天这事就算了了。”
“否则”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淫邪的笑容。
“—别怪兄弟们,让你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少女的身躯猛地一颤,将怀中那个小小的包裹,抱得更紧了。
陆青言就站在那巷口不远处。
他过路时,偶然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于是过来看了看。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过早地暴露实力,并非明智之举。
更何况他看了一眼那些壮汉身上,那统一制式,绣着一座黑色山峰的服饰。
不动山。
根据他这几日的观察,这是这白骨关之内,能够跟焚天谷相比的另一大宗门。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去得罪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这笔买卖,无论怎么算,都不划算。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时候。
那个为首的壮汉,终于还是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找死!”
他发出一声不耐的怒喝,那只蒲扇般的大手,一把便朝着少女怀中的那个包裹,抓了过去。
那少女为了替自己壮胆,大喊了一声:“我卫雅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把这东西给你的!”
然后,她狠狠地咬在了那只抓向自己包裹的大手之上。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豪,从那壮汉的口中传了出来。
他猛地收回自己的手。
只见在他的手背之上,一排已是渗出了血珠的牙印,清淅可见。
他被彻底地激怒了。
“贱人!”
他发出一声咆哮,另一只早已蓄力的拳头,带着一股足以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道,朝着那少女的头颅,狼狠地砸了下去。
这一拳下去,那少女必死无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在巷道里响起,一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石子,后发先至。
“铛!”
那壮汉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象是被一块巨石狠狠砸中。
一股让他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
他那本已是势不可挡的拳头,竟不受控制地被打偏了方向。
“轰!”
一声巨响。
那蕴含着法力的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少女身侧的墙壁之上。
坚硬的黑曜石墙壁,竟被这一拳砸出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深坑。
蛛网般的裂痕,向着四周蔓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给彻底地搞懵了,他们下意识地循着那石子飞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着长衫,身姿挺拔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巷口。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平静得象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各位师兄。”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淅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
“似乎—”
“—有失,名门大派的风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