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的书房,远比陆青言那间典史公房要大得多。
张承志穿着一身宽松的便服,坐在一张由整块紫檀木打造而成的书案之后,手中正捧着一卷古籍,看得是又愁又笑。
那模样不象个手握一郡生杀大权的一方大员,反倒象个正在家中后院,看着话本的富家翁。
陈铁山走入书房,单膝跪地。
“广陵县治下巡捕房总捕头陈铁山,见过郡守大人。”
“起来吧。”
张承志没有抬头,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那卷古籍之上。
“陆青言那小子让你来的?”
“是。”
陈铁山从怀中取出密函,双手呈上。
“公子说,大人您看了密信,一切就都清楚了。”
张承志闻言,终于从那卷古籍之中抬起了头。
他接过了那封密函,拆开火漆,将信中的内容一目十行地扫过。
许久,张承志的脸上,才缓缓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将那封密函随手放在了一旁,看着陈铁山,缓缓开口。
“你回去告诉陆青言。”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
“让他安心做好分内之事,再耐心等等。”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肯定。
“吏部的任命已下,正式的公函,不日便会送到广陵县。”
陈铁山闻言,那双早已布满了血丝的虎目,瞬间便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所填满。
他知道,有大人这句话,此事便已是板上钉钉。
公子,他真的做到了!
他对着张承志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属下……代公子,谢大人栽培!”
“起来吧。”
张承志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陈铁山千恩万谢,他知道,自己必须在第一时间,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带回广陵,带给那个还在焦急等待着的公子。
他躬着身子,倒退着离开了郡守府。
待到陈铁山离开之后,张承志正准备拿起话本继续阅读,一道苍老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房外响了起来。
“图远。”
听到这个称呼,张承志的身形,猛地一僵。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只见从门外,走进了一个身着三品大员官服,气度雍容,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者。
张承志在那老者出现的瞬间,便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来不及掩饰的惊愕。
他对着那老者,恭躬敬敬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魏公!”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被称作魏公的老者,哈哈大笑了两声。
“怎么,我不能来吗?”
“哪有。”
张承志笑着将魏公迎到了主位上,自己在一旁侍立。
接过张承志奉来的茶,魏公开口说道:“图远,我今日过来只为一件事。”
他看向张承志,眼神里闪铄着期盼。
“你密折中所奏,那位广陵县的陆青言,当真是修仙者?”
张承志不敢有半分的怠慢,他连忙躬身回答。
“千真万确。”
“玄甲卫,亲眼所见。”
“其修为,至少……在炼气后期。”
魏公闻言,老眼里迸发出了两道骇人的精光。
他仰起头,看着书房那雕梁画栋的顶棚,发出一阵充满了快意的朗声大笑。
“好!”
“好啊!”
“我这一系,总算出了一个能上牌桌的人了!”
魏公站起来,走到了房间一侧那副巨大的《大夏王朝舆图》之前。
他伸出那只皮肤发皱,却又异常稳健的手,在舆图之上缓缓地划过。
划过了中州,划过了北境。
最终,他的手指,落在了整个大夏王朝版图的最南端。
那片被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所标记的局域。
南云州。
“图远。”
魏公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重。
“如今朝堂之上,太子与秦王的夺嫡之争,已到白热化。”
“我等保皇一派,在朝中势单力薄,屡屡受挫。”
“我们必须找到一个翻盘点。”
他伸出手指,在那片暗红色的土地之上点了点。
“这里,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张承志看着那片土地,眼神里也随之涌上了一股化不开的凝重。
南云州。
那是整个大夏王朝,最混乱,最棘手,也最是凶险的地方。
那里瘴气弥漫,妖兽横行,朝廷的律法,在那里形同虚纸。
更有南疆的魔道宗门“万魔窟”,与当地数个拥兵自重,名为大夏子民,实为国中之国的修仙家族,相互勾结,狼狈为奸。
“你只知那里混乱,却不知,那里还隐藏着一个足以动摇我大夏国本的惊天秘密。”
魏公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在那南云州的地底,蕴藏着一条巨大的镇国龙脉的支脉。”
“此龙脉,上连神都,下系国运,乃是我大夏王朝,能屹立数千年而不倒的真正根基。”
“可如今,万魔窟与当地那些数典忘祖的修仙家族,狼狈为奸。”
“他们竟妄图以邪法,污秽龙脉,动摇国本!”
“此事一旦功成,那后果……”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言,却让张承志这位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郡守,都感到了一阵阵的发寒。
“此事,寻常军队,无法介入。”
“朝廷的供奉,又大多不擅政务,只知打杀,派去只会激化矛盾。”
“而当地的修士家族,更是蛇鼠一窝,信不过。”
“所以,我们必须派一个……”
魏公转过身,死死地盯住了张承志。
“……既懂修行,又深谙官场之道,更对我方忠心耿耿的修士官员去那里。”
“以官方的身份,整顿吏治,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拔除毒瘤,稳固龙脉!”
张承志的心,猛地狂跳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
“陆青言。”
魏公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就是我们的希望。”
“承志,等他在广陵的根基稳固之后,你的任务就是去说服他,让他去南云州赴任。”
魏公的声音,回荡在这书房中。
“只要你能办成此事。”
“这东山郡守又算得了什么?未来……”
他伸出手指,遥遥地指向了神都方向。
“……更高,都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