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那块巨大的木板前,扯出一张白纸,重新画了两幅新的图。
第一幅图,他画了一条直线,线的两端分别是“货源”和“买家”。
他在线的中间点了一下。
“杜先生,你的生意,本质上是这个。”他指着那条线,“你是渠道,是渠道。你的存在,是为了让货物能从一端,安全高效地流到另一端。”
“所以你们很重要,是集团这台机器上,不可或缺的零件和渠道。”
“我不拆渠道,我只会控制住阀门,让渠道里的水,流得更快,更猛,也更听话。”
然后,他画了第二幅图。
图中是一个中心点,无数条线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个点上,形成了一个如同蛛网般的结构。
“而鬼婆,是这个。”他指着那个中心点,眼神变得冰冷,“她不是渠道,她是枢钮。”
“她不创造任何价值,也不负责货物的流通。”
“她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贩卖信息。她坐在那里,让所有人都来找她,她掌握着所有人的秘密,所有人的须求。”
“她让自己成为了这个地下世界的另一个中心,另一颗太阳。”
陆青言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座的各位,你们记住。”
“在我们这个新成立的集团里,可以有无数条高效运转的渠道,可以有无数个各司其职的部门。”
“但枢钮,也就是发号施令的大脑,只能有一个。”
“而那个大脑,就是我,就是这董事会。”
“鬼婆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们这套新规矩最大的威胁,她就象一个不受控制的情报中心,一个独立于我们体系之外的新中心。”
“对于这种东西,唯一的处理方式,不是谈判,不是收编。”
他顿了顿,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是切除。”
“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杜先生听完,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心悦诚服的表情。
“杜某,受教了。”
他再次对着陆青言深深一揖。
“只是……”
他的话锋一转,那双精明的眼睛里,还是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
“董事长今日能为了集团的稳定,毫不留情地切除鬼婆。”
“那他日……”
“若是我们这些渠道和零件,在您眼中,也变成了不稳定因素,或是……有了更好的替代品。”
“您,是否也会象处理鬼婆那样……”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言,却如同寒风,瞬间吹散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狂热。
过河拆桥,兔死狗烹。
这种事,他们见得多了。
今日他们可以因为利益而追随你,可谁能保证,明日你不会因为更大的利益,而将他们毫不留情地牺牲掉?
鬼婆的尸骨,可还未寒啊。
他们在等待陆青言的承诺,哪怕只是一个空口无凭的承诺,也能让他们心安。
陆青言缓缓说道:“所以,让自己有用一点。”
他看着众人有些闪铄的眼神,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我杀她,也是因为她想杀我。”
“我陆青言,从来就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
“谁想让我死,那我就让他先死。”
这番话,说得是无比的直白,无比的霸道。
让在场所有人的心猛地一颤。
他们其实不怕一个心狠手辣的领导,他们怕的,是一个喜怒无常,让他们永远也猜不透心思的领导。
忠诚。
只要你不背叛,只要你还有用,你就是安全的。
这就够了。
“所以,回答你最初的问题,杜总监。”
陆青言的脸上云淡风轻。
“只要你们还是那条最好用,最听话的渠道。”
“只要你们的忠诚,无可置疑。”
“那你们,便不仅仅是工具。”
他伸出手,指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你们,是我这集团不可或缺的一分子。”
陆青言一拍双手,做了总结。
“接下来,整个黑瓦巷的地下产业会进行全面的转型。”
“大家要记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不是黑,我们是灰。”
“贩卖人口,私娼暗妓,这些是黑色的,黑色就是黑色,它变不成白。”
“但是灰色就不一样了。”
陆青言眼睛眯了眯,看向那一双双望向自己的迫切眼神。
“灰色,可以是黑,也可以是白。”
阎王殿内的“高管”们,带着满脑子闻所未闻的新词汇和一腔被煽动起来的狂热,心事重重地散去了。
他们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
陆青言没有催促他们。
他知道,思想的转变,远比武力的征服,要困难得多,也需要漫长得多的时间。
他将后续的琐事,都交给了铁塔和赵老六。
他相信,有这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老搭档在,自己定下的那套新规矩,至少在表面上,会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而他自己,则独自一人,再次返回了那座位于地脉内核的巨大石台。
他需要静一静。
更需要审视一下,自己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所得到的,以及所失去的。
他盘膝坐在那代表着“阳”之一极的阵眼之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心神沉入体内。
“轰!”
一股充满了驳杂气息的力量洪流,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中疯狂地奔腾,冲刷着他的每一寸筋骨,每一条经脉。
这股力量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灰黑色。
它不象那由万民拥戴而生的金色民望那般温暖,纯粹。
它冰冷,厚重,充满了由恐惧,贪婪,暴力所交织而成的混乱意志。
这是这片地下世界数千名亡命之徒,在见识了他雷霆万钧的手段,与那足以颠复他们三观的宏伟蓝图之后,所贡献出的“秩序之力”。
《镇狱神体》在这股力量的催动之下自行运转起来。
陆青言能感觉到,自己的骨骼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爆响,每一次爆响之后,都会变得更加的坚韧,更加的密实,泛着一种如同黑曜石般的深沉光泽。
他的肌肉,更是在不断地撕裂,重组,每一次重组之后,都蕴含着比之前更加恐怖的爆炸性力量。
他缓缓地握紧了拳头,一种仿佛能一拳将山岳都打穿的强大感觉,充斥着他的心神。
他知道,单纯论肉身的强度,此刻的他,恐怕已经不输于任何一个炼气后期的体修修士。
这便是《镇狱神体》的霸道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