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言的发言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一丝不适,但他全然不在意,只是继续说道:
“你们认为,你们赚的钱,是从地面上那些蠢货身上榨取的。”
“你们认为,你们的存在,是依附于地面世界而生长的阴影。”
“你们把自己定位成了整个广陵县的敌人、垃圾桶、寄生虫。”
他看着众人那渐渐变得凝重的脸色,摇了摇头。
“这个定位,从根子上就错了。”
“今天,我给集团的第一个,也是最内核的定位便是……”
他手中的木炭,在那两个圈之间,画下了一道道相互连接,相互循环的箭头。
“我们,不是地面世界的附庸。”
“我们是地面世界正常秩序的补充。”
“我们不是垃圾桶,我们是整个广陵县经济循环系统之中,不可或缺的泄压阀和润滑剂。”
这套全新的理论,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陆青言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他开始具体地阐述他那套商业哲学。
“首先,我们来谈谈赌场。”
他看向了王坤:“王总监,你觉得按照我的构想,现在的赌场有什么问题?”
王坤皱着眉头思考了半晌,然后回答道:“李家的聚宝盆,那是得了州府牌照的官营赌场,我们是私营的,这就是原罪。”
“我们就算抽水再低,服务再好,那也是违法的。地面上那些真正有钱有势的,谁敢冒着风险,来我们这儿玩?”
“说得好。”
陆青言赞许地点了点头,他看着众人那充满了疑虑的眼神,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话。
“人,怕的从来都不是没有,怕的是不能有。”
他看着众人,眼神变得深邃。
“你们想过没有,为何官府明明知道赌博是祸害,却偏偏要允许李家开这么一个聚宝盆?”
“因为,赌,是人性,是欲望,是永远也不可能被彻底禁绝的东西。”
“既然堵不住,那与其让它流到我们这种暗处,变得混乱,失控,不如将它摆在明面上,加以引导和控制。”
“这就是规则。”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去跟李家抢那些烂赌鬼。”
“我们要做的,是创建一套全新的,比他们更高级的规则。”
他手中的木炭,在白纸之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行大字。
“从今天起,我们不叫赌场。”
“我们叫‘黑瓦巷娱乐休闲俱乐部’。”
“我们不接待任何散客,只搞会员制。”
“想成为我们的会员,必须要有地面上正经商铺的引荐和担保。我们会对每一位会员的身份和资产,进行最严格的审核。”
“在我们这里,玩的不是钱,是筹码,是积分。”
“赢了的积分,可以在我们集团旗下的所有产业进行消费,甚至,可以直接兑换成苏氏商行的商品提货券。”
“我们俱乐部的内核竞争力,不是抽水低,也不是玩法多。”
他伸出三根手指。
“是安全,私密,和公平!”
“我们要让那些真正有钱的富商,乡绅,甚至官老爷们,觉得能拿到我们俱乐部的会员卡,是一种身份的像征,是一种能彰显他们地位的荣耀!”
“至于违法?”
陆青言的脸上满是自信。
“当你的客户群体,复盖了整个广陵县,乃至周边数个郡县所有上层人物的时候。”
“你觉得,还会有哪个不开眼的县令,会来查你吗?”
“这就叫用市场,倒逼规则。”
听完的陆青言的路子,王坤先是低头沉吟了片刻,旋即猛地抬头,目光里爆发出精光。
陆青言继续把视线放到了杜先生的身上。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我们的销售渠道。”
“从今天起,我们管这叫‘特种商品战略流通’。”
“我们不碰盐铁这种朝廷明令禁止的专营商品,那种生意虽然利润丰厚,但风险也大。”
“我们要做的,是利用我们地下信道的独特优势,为地面上那些有特殊须求的客户,提供那些规则之外的流通服务。”
“比如,外省商行有一批从江南运来的急需药材,要绕开郡城那些雁过拔毛的关税,直接送到广陵县。这个生意,我们可以做。”
“再比如,某个乡绅想把他新纳的小妾,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老家运过来,不想被家里的母老虎发现。这个生意,我们也可以做。”
“我们的服务宗旨,是为客户解决地面规则无法解决的问题。”
“我们赚的不是差价,是高昂的服务费和保密费。”
“我们要将自己,打造成整个东山郡,最高端,最可靠,也最安全的,地下物流服务商。”
一番话说完,整个阎王殿之内沉默无声。
所有人都被陆青言的奇妙构思给震住了。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他们的面前缓缓地打开。
原来,生意还可以这么做。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热,开始在他们的血液里悄然燃烧。
然而,就在这片狂热之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董事长。”
说话的人是杜先生。
他站起了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先是对着陆青言,恭躬敬敬地作了一个揖。
然后,他才缓缓开口:“您的宏图伟略,杜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是……杜某心中,尚有一事不明,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陆青言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杜总监请讲。”
杜先生收起折扇,再次躬身。
“您说,要将我们所有人的力量拧成一股绳,去做一番大事业。”
“那听雨楼的鬼婆,在这黑瓦巷经营数十年,消息灵通,人脉广博。若能将她收服,纳入我们集团,岂不是如虎添翼?”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
“为何……您要如此毫不留情地将其除掉?”
这个问题,象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心头。
是啊,为什么?
鬼婆虽然为人阴狠,但她的价值却是有目共睹的。
杀了她,固然是立了威,可对于集团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那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少年身上。
陆青言看着众人那充满了猜忌与不安的眼神,心中却无半分的意外。
他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有人提出来。
而这个问题,也正是他能否将这群桀骜不驯的亡命之徒,彻底收归己用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