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如同一个巨大而又精密的过滤器,将那些漆黑煞气之中,最是污秽的部分尽数消弭,净化。
最终,只留下了其中本源的部分。
那是由九幽煞气与广陵地脉之气,相互交融,相互转化之后,所形成的一种奇异能量。
这股经过了阵法净化的地煞之气,虽然依旧冰冷,暴戾,却已不再是那种纯粹的毁灭。
它如同被驯服的野马,虽然依旧桀骜不驯,却已有了可以被驾驭的可能。
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流,顺着陆青言的双脚,涌入了他的体内。
那一瞬间,一股如同被千百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入骨髓,又如同被无数只蚂蚁,疯狂地啃噬着经脉的剧痛,轰然炸开。
陆青言的身体猛地一颤,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但他却死死地咬着牙,将所有的心神,都收束于自己的灵台识海之中。
他知道,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第二步,便是“神魂观想”。
随着那地煞之气的入体,一股股充满了混乱,暴戾,杀戮的负面情绪,也随之在他的识海之中,疯狂地滋生。
无数的幻象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的眼前闪现。
有尸山血海的战场,有饿殍遍野的荒村,有被烈火吞噬的城池,更有无数面目狰狞的恶鬼,正张牙舞爪地朝着他的神魂,扑噬而来。
这是地煞之气中,所蕴含的本源魔念。
若是心志稍有不坚,便会被这股魔念彻底地侵蚀,最终沦为一个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不过《镇狱神体》当中也记载了一门观想法门,专门用于摒除这些魔念。
陆青言心守灵台,开始按照《镇狱神体》之中所记载的法门,在自己的识海之中观想一尊神只。
这观想之法,乃是上古炼体士对抗心魔的不二法门。
“心为形之君,神为气之帅。”
这观想之法,以自身神魂为引,于识海之中“存思”出一尊威严无上的神只法相。
借这尊神只法相的煌煌神威,来镇压己身之内因为修炼而滋生的万千魔念,最终达到“以神御气,以假修真”的境界。
只是功法中所记载的观想对象,大多是那些开天辟地的远古神魔,其名讳早已湮灭于岁月长河之中,只留下一些模糊不清,充满了歧义的描述,形象模糊,神韵难寻。
更何况,陆青言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对于这方世界,百姓们所信奉的那些香火鼎盛的佛陀道祖,他只闻其名,未见其形,更无半分发自内心的敬畏。
香火不通,神意难感。
强行去观想一个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不信奉的神只,非但无法镇压魔念,反而会因为心神不诚,被那九幽煞气反噬得更快。
但陆青言却有他自己的选择。
那是一尊来自于他前世,只存在于华夏上古神话体系之中,司掌山川社稷,执掌幽冥轮回,镇压十方鬼魅的无上神君。
东岳泰山神君。
随着他意念的凝聚,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在他的识海之中缓缓地显现。
那是一个身着十二章纹的玄色帝袍,头戴十二旒平天之冠,一手持镇压山河的玉圭,一手按执掌生死的帝印,面容威严,不怒自威的帝王形象。
他并未睁眼,只是端坐在那由无尽香火愿力凝聚而成的九龙神座之上。
在他的身后,是那像征着绝对秩序的“岱宗”神山虚影。
在他的脚下,是那镇压着万千鬼魅,运转着六道轮回的幽冥地府。
一股煌煌如天威,厚重如山岳的神威,从那尊神只的身上逸散开来。
那些原本还在张牙舞爪,疯狂咆哮的魔念幻象,在那股神威的照耀之下,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瞬间便消弭于无形。
整个识海为之一清。
而那些已经侵入他体内的地煞之气,也是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暴戾与桀骜,变得温顺无比。
陆青言抓住这个机会,立刻开始运转功法。
他用自己的意念,引导着那股温顺的地煞之气,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自己的筋骨,皮膜,乃至五脏六腑。
每一次冲刷,都带来一种如同被钢刀刮骨般的剧痛。
但每一次冲刷之后,他的肉身便会变得更加的坚韧,更加的强大一分。
这是一个破而后立,痛并快乐着的过程,也是对意志与神魂极致的考验。
就在陆青言全神贯注,沉浸在这种不断变强的痛楚与快意之中时。
一阵若有若无,充满了悲伤与不甘的呓语,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爹……孩儿……孩儿不孝……”
“守……守不住了……”
那声音虚无缥缈,却又带着一种直刺人心的悲凉。
是卫沧。
陆青言的心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卫沧那已经化为阵灵的残魂,所发出的无意识的呓语。
他没有理会,继续着自己的修行。
地煞之气在他的体内,完成了一个又一个周天的运转,最终被他彻底地炼化,吸收,融入到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而那阵呓语,却并未因此而消失。
它就象一个永远也无法摆脱的梦魇,在他的耳边回荡着。
“阿芷……等我……”
“等我……等我净化了这地脉……我就……我就去陪你……”
“为何……为何要污染地脉……”
“苍生……苍生何辜……”
那些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破碎片段,在陆青言的脑海之中,一点一点地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卫沧。
他有他思念了一生,却至死也无法再见的爱人。
他有他无法卸下,最终将他彻底压垮的家族责任。
他更有他对这片土地,对这满城苍生,最是深沉的怜悯与不甘。
陆青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眼前那片依旧在缓缓运转的巨大阵图,看着那条依旧在与黑色煞气奋力搏杀的金色地脉之龙,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伸出手,按在了自己脚下那铭刻着无数符文的阵眼之上,轻声地自言自语。
“你的道走错了,但你的守护并未白费。”
“从今天起。”
他的眼中,闪铄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片土地,由我来接手。”
“你所没能完成的秩序。”
“由我,来创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