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这地下城,在……在哪里?我……我怎么才能进去?”
陆青言急切地问道。
“进去?”
老板冷笑一声,那只独眼中充满了怜悯。
“后生仔,听我一句劝,回去吧。那地方不是你能去的。你这细皮嫩肉的,进去了不出三天,就得被人给生吞活剥了。”
“不!我……我一定要找到他!活要见人,死……死要见尸!”
陆青言的眼中闪铄着泪光。
老板看着他这副模样,似乎是被他的执着所打动,又或者是看在那十几文钱的份上。
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地用手指朝着巷子深处的一个方向指了指。
“从这里一直往里走,走到头,你会看到一个废弃的澡堂子。”
“那里以前叫‘福禄泉’,是官府开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蘸了点酒水,在柜台上画出了一个只有几条线的草图。
“澡堂子下面,就是入口。”
“但那不是谁都能进的,门口有‘阎王殿’的人守着。你想进去,得有门路,或者有投名状。”
“阎王殿?”陆青言不解地问道。
老板瞥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阎王殿,就是这地下城的规矩。他们管着入口,管着里面的秩序,也管着所有人的生死。”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他浑浊的独眼看向陆青言,突然问道:“你身上,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值钱的东西?”陆青言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我……我一个穷书生,哪……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胸口。
那里,正贴身藏着那枚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兽核。
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那独眼老板的眼中掠过一道精光。
那光芒一闪即逝,但依旧被陆青言给捕捉到了。
这个老家伙有问题。
陆青言的心中警铃大作,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那副茫然无知的模样。
“后生仔。”独眼老板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热心起来,“我看你也是个实诚人,这样吧,我再给你指条明路。”
“在这地下城里除了阎王殿,还有一个地方消息最是灵通。”
“那个地方,叫‘听雨楼’。”
“听雨楼,不问出身,不问来路,只认钱和宝贝。”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陆青言的胸口。
“你若是真有什么压箱底的好东西,可以去那里试试运气。说不定听雨楼里那位主事的,能帮你找到你那表弟的下落。”
陆青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激涕零的表情。
“多……多谢老板指点!多谢老板!”
他对着那独眼老板深深地作了一个揖,然后转身,脚步跟跄地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看着陆青言离去的背影,那独眼老板脸上的同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拿起那块抹布,将刚刚在柜台上画出的那副草图轻轻地擦拭干净。
而那两个一直在划拳的彪形大汉,也在此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其中一个凑到柜台前,压低了声音,对着那独眼老板嘿嘿一笑。
“六爷,又来了一条肥羊?”
被称为“六爷”的独眼老板,冷哼一声。
“是不是肥羊还不好说。”
“不过他身上藏着好东西。”
“那股味儿错不了。”
“你去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宝贝。”
那大汉舔了舔嘴唇,眼神嗜血。
“六爷,您就瞧好吧。”
他说完便站起身,跟随着陆青言的脚步,消失在了巷子的阴影之中。
酒馆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那六爷重新拿起抹布,继续擦拭着他那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柜台。
只是他那只浑浊的独眼中,所倒映出的不再是昏黄的灯火。
而是一枚散发着诱人光泽的……
兽核。
……
城北,一处早已废弃多年的大户宅院内。
这里曾是某位富商的府邸,后来家道中落,人去楼空,便只剩下这断壁残垣,在风雨中寂寞地腐烂。
院墙早已坍塌了大半,露出黑洞洞的缺口。
院内,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就在这片被活人世界遗忘的角落里,一间还算完整的偏房之内,却鬼鬼祟祟地亮着一点豆大的昏黄灯火。
灯火,映照出十几张充满了怨毒、恐惧与不甘的脸。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穿着那身像征着公门身份的捕快服饰。
只是此刻,他们身上那身本该代表着威严与秩序的官服,却被他们穿出了一种丧家之犬般的颓唐与落魄。
王阳正烦躁地来回踱步。
他那张平日里写满了嚣张与跋扈的脸上,此刻只剩下阴沉。
他手中的佩刀,被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用袖口擦拭着,刀身上反射出的寒光,忽明忽暗,映着他那双闪铄不定的眼睛。
而在他身边,或坐或站,围着十几个昔日里与他称兄道弟、沆瀣一气的老捕快。
“头儿,这……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李茂终于忍不住了,将手中的一个破酒葫芦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酒水四溅,那辛辣的酒气却半点也冲不散这屋子里压抑得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恐惧。
“那姓陆的小杂种,还有陈铁山那条疯狗,他们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李茂咬牙切齿地低吼,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斗。
“可不是嘛!”另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捕快,也跟着附和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怨毒,“以前咱们在班房里,哪个兄弟见了咱们不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哥’?现在倒好,那帮新来的小兔崽子,一个个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看到我们跟看到仇人一样。”
“他们是真敢下手啊!”
有一个年轻些的捕快说话了,他的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惊恐。
“今天下午,刑房的周愣子,就因为交差的时候慢了半拍,被陈铁山那个莽夫当着所有人的面按在地上抽了十鞭子。那鞭子是真抽啊,皮开肉绽,血都流了一地。”
“我们……我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再这么下去,不出半个月,陈铁山那条疯狗,就能从咱们身上找出一百个开革我们的由头。”
“丢了这身官皮,我们……我们还能干什么去?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啊!”
这番话象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