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手底下最精锐的几名弟兄,在辰时,径直堵在了那座整个广陵县,乃至周边数县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销金窟——
“聚宝盆”赌场的门口
所有人都知道,这家赌场,是周边数个县城中,唯一一个得到了州府官府许可,明面上可以“合法”经营的赌场。
为了能拿到这张“官营”的牌照,李家在背后付出了多少代价,打通了多少上上下下的关节,无人知晓。
人们只知道,每日里流入这座三层高、雕梁画栋的销金窟里的银钱,如同江河汇海,数额之大,足以让任何一个县令都眼红到发狂。
这里是所有赌徒的“圣地”,也是无数人家破人亡的“地狱”,更是平阳李家那源源不断的钱袋子。
这自然也是李玄风在青云剑宗修行的最大底气。
此刻,陈铁山就如同一尊铁塔般,带着数名手按刀柄、眼神冰冷的亲兵,堵在了这棵摇钱树的大门口。
他们不进去,也不说话。
就只是用那双充满了煞气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每一个想要进去“发财”的赌客。
赌场的管事——一个满脸堆笑的胖子——连忙从里面跑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哎呦,这不是陈总捕头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他点头哈腰地就想将那荷包塞进陈铁山的手里。
“总捕头和各位兄弟巡街辛苦了,这点茶水钱不成敬意,还望……”
“拿开。”
陈铁山看都未看那荷包一眼,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那胖管事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总……总捕头,您……您这是……”
“奉典史陆大人令!”
陈铁山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冰冷而锋锐。
“接到举报,有匪徒在赌场之内销赃匿藏。我等奉命在此,盘查所有出入人等,以防匪徒脱逃!”
“什么?!”
那胖管事大惊失色,脸上的肥肉都在剧烈地颤斗。
“总捕头!这……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聚宝盆,可是有州府牌照的官营赌场!怎么可能会有匪徒……”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
陈铁山冷冷地打断了他,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是典史大人说了算。”
陈铁山之前不是没来过“聚宝盆”调查,但那时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象今日的态度之强硬,前所未有。
胖管事知道,今天这事善了不了了。
“是是是,总捕头说的是,总捕头说的是。那您看,要不您和几位兄弟先进来喝杯茶,咱们……咱们慢慢查?”
他一边对着陈铁山继续点头哈腰,陪着笑脸,企图稳住他。
另一边,却不动声色地对着身后一名机灵的伙计使了一个眼色。
那伙计立刻心领神会,悄悄地从赌场的后门溜了出去,朝着李府的方向跑去。
必须马上将这个消息通知大管家。
与此同时,赌场之内也冲出了二十多名身穿黑色短,打手持齐眉棍的护院打手。
这些人都是李家花重金豢养的武师,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彪悍,寻常三五个大汉,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
他们在赌场门口列成了一个阵势,与陈铁山和他手下的那数名亲兵形成了对峙。
一时间,整个聚宝盆赌场的门口是剑拔弩张,杀气四溢。
那些原本还想进去捞一把的赌客们看到这副阵仗,哪里还敢上前?
一个个都吓得远远地躲开,生怕被殃及池鱼。
胖管事看着那些被吓跑的“财神爷”,心疼得直滴血!
他知道,就算今天什么事都不发生。
光是陈铁山这群人,往他门口这么一站。
他聚宝盆今天的生意,就算是彻底黄了。
而陈铁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很清楚公子交给他的任务,不是真的要查什么匪徒,而是要牵制。
他必须亲自坐镇在这里,用最强硬的姿态,将李家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只有这样,才能为公子接下来真正的行动,创造出最好的机会。
所以,他只是与那些护院对峙着,任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在等。
等李家,做出反应。
整个城南,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风暴”,而陷入了一片混乱与恐慌之中。
而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所吸引的时候,一个身影,却悄然地出现在了城南那条阴暗的巷子口。
陆青言已经换下了那身显眼的典史官服,穿上了一件最不起眼的灰色布衣。
他将那柄狭长的佩刀用宽大的衣袍遮盖了起来。
他就那么低着头,弓着背,双手插在袖中。
如同一滴再普通不过的水,融入了那片浑浊的大海。
当陆青言的身影彻底融入这条巷子的阴影中时,他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城市的另一面”。
只是一巷之隔,却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巷子外,是阳光明媚,是车水马龙,是百姓们为了生计而奔波的充满了烟火气的凡俗世界。
而巷子内,却是永恒的阴暗与潮湿。
高大的院墙,将天空切割成了一条狭窄而压抑的细线。
阳光根本无法照射进来。
脚下的青石板路常年不见天日,长满了滑腻的青笞,缝隙里渗出黑色的污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有廉价脂粉的甜腻,有劣质酒水发酵后的酸腐,有阴沟里散发出的恶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巷子两边,是用黑瓦盖顶的破旧瓦房。
大部分的门窗都用木板死死地钉着,仿佛在拒绝着外界的一切。
但时不时地会有几道鬼祟的目光,从那紧闭的门缝或窗户的破洞里一闪而过,随即又迅速消失。
这里没有孩童的嬉闹,没有妇人的叫骂,甚至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
只有死一般的压抑的寂静。
陆青言没有急于行动。
他在巷子口的一家小茶摊坐下,一边喝着粗劣的茶水,一边将自己敏锐的五感催动到极致,观察和聆听着巷内的一切动静。
他知道,眼前所见的这一切都只是表象。
真正的黑瓦巷,并不在这地面之上。
而是在这片肮脏腐朽的土地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