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火车西站。
宁姚穿着一身米白色针织长裙,外搭浅咖色风衣,站在出站口的人群中,身姿挺拔,肤光胜雪,十分惹眼。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皮肤状态好得惊人,水润透亮,连粉底都省了。想到某种可能,她脸上微微一热——难道那种事真的养人?
思绪飘到楚风身上,几天前他说要去个没信号的地方,有事留言。也不知道他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姚姚!”
一个熟悉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宁姚抬头,看见一个四十多岁、面容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人拖着行李箱走出来。正是母亲徐德英。
虽然精心打扮过,但徐德英眼底的疲惫藏不住,常年劳碌在她眼角刻下了细纹。
宁姚心里一酸,赶紧迎上去:“妈,路上累了吧?箱子给我。”
徐德英避开女儿的手,自己拉着箱子,目光却在宁姚身后扫了一圈,失望地问:“你怎么一个人?”
宁姚莫名其妙:“啊?就是一个人啊,不然呢?”
徐德英瞪她一眼:“男朋友啊!你都二十五了,还不谈恋爱?再这样下去,都要成老姑娘了,我能不急吗?”
宁姚知道又是老生常谈,挽住母亲的手臂撒娇:“我不嫁人,一辈子陪着你和爸不好吗?”
徐德英闻言,没好气地抬手轻轻拍了下宁姚的脑袋:
“说什么胡话!女人哪能一辈子不嫁人啊?”
正说着,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猛地停下脚步,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宁姚,声音压得更低了:
“你……你该不会是个‘啦啦’吧?”
“扑哧——”宁姚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她这一笑,宛如冰雪初融,明媚生动,顿时惹得身边不少路过的男子都偷偷看了过来。
察觉到那些视线,宁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飞起两朵红云,连忙拉着母亲快步往车站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忍着笑问:
“妈,你连这都知道?”
徐德英见女儿这般反应,心里更紧张了:“什么意思?你真是啊?”
宁姚见她真误会了,赶紧解释:“不是不是!你想哪儿去了!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新奇的东西。”
听到女儿否认,徐德英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是你表妹给我说的。她今年不是刚上大学吗?这次寒假回来,跟我们聊天,说她们学校里现在好多‘啦啦’,我就好奇问她什么是‘啦啦’,她就给我解释了一下。”
徐德英说的表妹是宁姚小舅家的孩子。
宁姚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时间,那个印象里还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确实也该上大学了,不由得轻声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
但徐德英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女儿的人生大事上,语气变得严肃:“上次我推给你的那个微信,你为什么不同意?”
宁姚一听这个就头疼,无奈道:“妈!求你了,别把我的微信随便推给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了。你都推的些什么人啊?
就那天,一个微信名叫‘你要可爱多还是养乐多’的人来加我,我当时在忙没立刻看到,好家伙,他连着发了十条添加验证信息!这叫什么事儿啊?”
徐德英却一脸不服气,辩解道:“那可不是乱七八糟的人!人家现在在建设局工作,今年才三十二岁,已经是正科级别干部了!
而且小伙子长相也很周正,家庭条件也好。听说他这么多年一直没结婚,就是因为眼界高,挑得很。后来你王姨把你的照片发给那小伙子一看,人家立马就同意了,满意得不得了呢!”
见宁姚抿着嘴不说话,明显是左耳进右耳出,徐德英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妈私下里替你见过一面,这个小伙子真的不错,说话办事特别稳妥,以后前途无量的!
为人处世那叫一个圆滑,不管跟谁、聊什么话题,他都能接得住,一看就是个能在体制内混得开的料!”
宁姚听得直撇嘴,忍不住开口吐槽:“三十二岁?比我大了整整七岁,跟老妈你也就相差十三岁而已。这么算起来,他可能跟你更有共同话题一些。要是我爸不介意的话,你俩在一起得了,我先表态,我绝对没意见!”
说完,宁姚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松开母亲的手臂就往前跑开了。
“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还敢打趣起你妈来了!”徐德英被女儿这番言论弄得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笑着追赶上去。
母女俩一路嘻嘻哈哈,来到了火车站外的马路边上,准备拦出租车。
宁姚今天限号,来时就坐了地铁,但考虑到母亲带着行李,回去还是打车更方便。
刚在路边站定,就有一辆私家车缓缓停在她俩面前,司机探出头热情地问:“美女,去哪儿啊?”宁姚瞥了一眼摇了摇头,那车便悻悻地开走了。
接着,又过来一辆黑色的轿车,车顶上放置的的士灯牌显示的也不是正规的“taxi”,而是模糊的“代步”二字。那车同样停在她们眼前,司机投来询问的目光。宁姚依旧摇头拒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久,一辆正规的、顶灯鲜明的出租车稳妥地停在了两人跟前。后座车门,正想弯腰问司机去“东原·印江山”大概多少钱,可还没等她开口,那司机就语速飞快地、带着一丝急促跟她说:“快点上来,上车再说!”
话音刚落,司机就利落地下车,打开后备箱,动作迅速地帮她们把行李塞了进去。
宁姚虽然觉得这司机有点过于着急,但想着既然是正规出租车,应该问题不大,便和母亲徐德英一起坐进了后座。还没等她们坐稳、车门也没关严实,司机就猛地一踩油门,车子立刻窜了出去,汇入车流。
司机这副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表现,让徐德英心里直打鼓,她赶紧用眼神询问女儿是怎么回事。可宁姚自己也完全不明白司机为什么这个表现,只能回给母亲一个困惑的眼神。
不过,她们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车子刚刚开出火车站管辖的核心区域,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几个原本蹲在路边、穿着随意、身材粗壮的中年男人一下子从路边窜了出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拎着根短棒,不由分说就大力砸向出租车的车门,发出“砰砰”的巨响,同时大声骂道:“操!敢在这接活?你,妈,逼的给我下车!下车!草,你,妈,的,还敢开?找死是吧!”
徐德英透过车窗看到那几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和狠厉的动作,脸“唰”的一下变得煞白,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女儿的手。
对方一伙人气势汹汹,出租车司机显然不敢停车,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开,试图加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几个男人见司机不仅不听吆喝,还敢加速,顿时更加恼怒。其中一个反应极快,猛地快跑几步,竟不顾危险地直接冲到了车头前面!出租车司机这下再也无法避让,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车子结结实实地把跑到车前的人给撞倒了!
这下不停也不行了,再往前开就要从人身上碾过去了,那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了!
车子被迫急刹停下。另外几个男人立刻冲到车头前看了一眼被撞倒的同伙,随即猛地拉开车门,其中两个壮汉站在车外,伸脚就狠狠踹向驾驶位上的出租车司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司机被打得不敢还手,只能用手臂死死护住头和要害,身体痛苦地蜷缩着,向副驾驶位倒去。
车外的男人踹了几下似乎还不过瘾,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伸手探进车内,粗暴地将司机从驾驶座上拽了下来。几人立刻围了上去,对着倒在地上的司机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殴打,拳脚相加,毫不留情。
遇上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无法无天的暴力事件,不仅徐德英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就连一向冷静的宁姚此刻也是心跳如鼓,有些不知所措。
她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对着司机的收款码,快速地扫码付钱。她们刚上车,起步价就够了,但看着外面那个因为载了她们而正在挨打的司机,宁姚心里过意不去,手指顿了顿,又多付了一百元。
付完钱,宁姚深吸一口气,就准备开门下车拿行李。
然而,还没等她伸脚出去,车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一下推关上了!车外一个小眼睛男人,此刻正用一种闪烁着不怀好意光芒的眼神盯着宁姚,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垂涎。
他走近车身,用手敲着宁姚这边的车窗玻璃,流里流气地说:“什么意思啊?美女,不坐我们的车?嫌我们的车脏啊?嗯?”
宁姚被那眼神看得极不舒服,眉头微微皱起,再次伸手去推车门,想尽快带母亲离开。那小眼睛男人见状,则故意伸出一只手,用力按着车门,不让宁姚推开,嘴里还嬉皮笑脸地说:“不给哥几个一个解释,今天别想下车哈。”
宁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她不再试图推车门,而是掏出手机,准备直接报警。
车外的男人眼尖地看到了她的动作,脸色一沉,猛地一把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就抢走了宁姚的手机,拿在手里掂量着,语气带着威胁:“干啥啊?想报警?我帮你报呗!哥告诉你,警察我们都认识,经常一起喝酒!怎么样,晚上有没有兴趣一起喝点?哥哥请你……”
见这男人越说越不像话,宁姚心中一阵厌恶,猛地用力关上了车门,将那张令人作呕的脸隔绝在外。
这时,对出租车司机的殴打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然而,令人心寒的是,周围店铺里的经营者们似乎对这样的事已经司空见惯,个个神情麻木,没一个人出来劝阻,也没一个人主动打报警电话。
这辆静止的出租车旁边,仿佛形成了一片法外之地,一片充斥着暴力和恐惧的真空区域。
见那个抢走自己手机的男人又转身过去参与对司机的辱骂和踢打了,宁姚立刻用身体挡在母亲身前,隔绝开那些暴力的画面,然后侧过头,用极小的声音跟母亲说:“妈,快,用你的手机打电话。”
徐德英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声音发颤地问:“打……打给谁啊?刚才那人不是说……说警察他们都认识吗?”
宁姚强自镇定地分析道:“他吓唬人的!打110,快!”
徐德英这才颤抖着手,从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110,语无伦次地说明了情况和地点。
和110通完话,徐德英紧紧握着手机,脸上的恐惧并未消退,她担忧地跟宁姚说:“你爸跟我说过,110是指派最近的辖区派出所出警,他们……他们要是真认识来的警察怎么办?
姚姚,你在京市待了这么多年,大学也是在这儿读的,有没有……有没有家里有背景的同学或者朋友啥的?赶紧给他们打个电话,一会儿警察来了,好歹也有人能帮咱们说句话,镇镇场子啊!”
徐德英在小城市做生意的,深知人情社会办事的规则,处理任何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找有背景的熟人。若是在老家,宁姚的父亲找找关系,说不定真能摆平几个小混混。但这里不是她的主场,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
宁姚的手机被抢走了,所有联系人的号码都存在手机里。她的手机通讯录里,确实存着苏氏集团保安队长李超的电话。这段时间她代替苏清寒处理苏氏集团的事务,只要电话打通,李超肯定会带人立刻赶来。可是现在……
见宁姚沉默着不说话,徐德英更焦急了,追问道:“没有认识的人吗?一个都想不起来?”
宁姚苦涩地摇摇头,实话实说:“电话号码都在我手机里呢,我……我记不住。”
听宁姚这么说,徐德英立刻降低了标准,不再要求对方必须“家里有背景”:“一个同学的号码都记不住?不用多有背景,只要能来几个人,帮咱们壮壮声势,别让咱们娘俩被欺负了就行啊!”
其实,除了自己的手机号和父母的手机号,宁姚还牢牢记住了一个手机号码,清晰得仿佛刻在脑海里,那就是楚风的手机号码。只是他现在不一定有信号,而且她也不想给他惹麻烦,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母亲报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十分钟,警察却依然没有出现在现场。
车外,那伙人对出租车司机的殴打似乎暂时停止了,但辱骂声却一直没断。司机根本不敢还嘴,只是瘫坐在地上,用袖子一下一下地擦拭着自己脸上的血污,模样凄惨。
警察迟迟不来,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压抑,那几个混混时不时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让宁姚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担忧和恐惧开始蔓延。
宁姚也担心起来,于是她把楚风的手机号背了出来,让母亲给楚风打电话——
嘟嘟几声后电话接通。
“喂……是楚风吗?我是宁姚的妈妈,我和宁姚坐出租车被人打了,你能来一下吗……火车站附近……龙之梦大酒店门口……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