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匆匆赶回首相府邸,刚进屋就听到书房传来约翰娜和俾斯麦的争吵声。
约翰娜已顾不上贵族的优雅了,她声音充满了愤怒:
“这分明是米勒对我们家族的公开羞辱。”
“不只是威廉,更是我们所有人的尊严,家族的尊严。”
“而你就打算这么算了,打算让威廉添加海军?”
“我知道,约翰娜。”俾斯麦声音充满无奈:“但我是首相,我需要考虑的不只是家族……”
约翰娜打断了俾斯麦的话:“如果连家族都无法考虑,我们还需要考虑什么?”
……
赫伯特在吵闹声中踏上楼梯走到威廉的房间前。
往常,他通常在门口喊一声后就推门而入,他对威廉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心理优势,认为自己应该“管”着他。
但这一回赫伯特却在门口停住了,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威廉的声音。
赫伯特推门而入,用了几秒品味威廉的声音是什么颜色。
“我很抱歉,威廉。”赫伯特说。
“为了什么?”威廉正在收拾行李,抽空望了赫伯特一眼:“为了海军?”
“是的,当然。”赫伯特回答:“我刚听说这事就赶回来了。”
“那么。”威廉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在床上:“你认为有什么错呢?”
赫伯特一摊手:
“你要被调往什切青了,那是普鲁士距离丹麦最近的港口。”
“我们的陆军可以象踩死一只蚂蚁似的打败丹麦陆军,但海军却是反过来的,何况那还有海盗。”
“那很危险,我希望你能认识到这一点。”
威廉回答,语气平静:
“这也是我想说的,赫伯特。”
“我们的陆军很强大,因此它不太需要我,海军却并非如此。”
“所以,我认为米勒帮了我一个忙,他让我认识到了这一点。”
赫伯特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凭一己之力改变海军?很好的想法。”
嘴里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却一点都不信,他以为威廉是在用这方式开解自己。
他在威廉面前来回走了两步:“我可以跟父亲说说,我和母亲一起或许能说服他。”
“赫伯特……”
“你知道的,父亲是首相,他有权力更改你的服役单位。”
“赫伯特……”
“给我几分钟,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应该纠正这一切。”
“赫伯特!”威廉加重语气叫住了要出门的哥哥。
“没用的。”威廉摇头道:“这不可能改变!”
“什么?”赫伯特收住脚步一脸不解的望着威廉。
“不只是我,也不只是海军。”威廉说:“你还没明白吗?这是米勒在向父亲发难。”
“我知道。”赫伯特一脸迷糊:“可米勒是教育部长,父亲是首相,这事不是米勒说了算。”
“但如果米勒打算辞职呢?”威廉说。
赫伯特愣住了。
威廉继续说:
“如果父亲象你说的这么做,我是说将我从海军调回第一近卫步兵团,那就是将把柄递到米勒以及自由派手里。”
“他会说:俾斯麦将2年兵役增加到3年,又将2年的预备役延长至5年,还源源不断的将别人的孩子送去艰苦地区当陆军、海军,却将自己孩子调回波茨坦享受富贵和荣誉。”
“然后,他还会以‘俾斯麦干涉其施政’为由辞职,最终会发生什么就不用我说了!”
赫伯特张着嘴半天也没合拢。
那将再次掀起一次反对俾斯麦的抗议高潮,甚至比之前还猛烈。
他缓缓坐回椅子,一言不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
书房的争吵俞发激烈,约翰娜将问题上升到另一个高度:
“威廉是你的儿子,他属于第一近卫步兵团,那里有他的荣誉,有艾森豪威尔姆上校对他的信任。”
“那才是上帝为象他这样的贵族安排的道路,也是他的使命,是为国服务的正途。”
“而不是去那支连水手都在背后嘲笑他们是‘海上乞丐’的舰队,在潮湿和颠簸中虚度光阴!”
……
赫伯特将目光转向威廉,意思是他赞同母亲的说法。
但威廉耸耸肩:“我不在乎这些。”
这是实话,因为威廉知道,贵族的荣誉未必是士兵的荣誉。
而往后战争的主导权,将会逐渐从贵族转向普通阶层。
……
约翰娜的声音富有穿透力,尽管上下层隔着两个房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考虑过他的灵魂吗?近卫军的纪律和虔诚能守护他的信仰。”
“而海军,那是个信仰迷失的地方。”
“我每晚都在祈祷,祈求上帝保护他远离那些粗俗的言语和堕落的习气,可我的祈祷能穿透波罗的海的迷雾吗?”
……
威廉轻轻摇头,仿佛在回答母亲:
“近卫军的纪律和虔诚对我或许是束缚,海军反而会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同时海军也不是信仰迷失的地方,它同样为普鲁士而战。”
“另外我认为海军很重要,将来会越来越重要。”
赫伯特没说话,他始终认为威廉在自我安慰。
……
约翰娜的质问在府邸上空回荡:
“我只看到一个父亲,他为了冰冷的政治蓝图牺牲了自己儿子的灵魂和前途。”
“尊敬的首相阁下,如果威廉高贵的本性在那片咸水中被腐蚀。”
“那么你未来为普鲁士赢得的任何胜利,在上帝眼中,都将带着永远无法洗净的污渍!”
“够了!”默默忍受的俾斯麦终于爆发了,他厉声反驳:
“上帝?上帝此刻正看着普鲁士分崩离析,看着丹麦在羞辱我们,羞辱整个邦联。”
“你每天都在祈祷中查找答案,但我告诉你,能拯救普鲁士的不是祈祷,而是军队。”
“没有军队,什么上帝恩典,什么家族荣耀,都将变成议会里那些空谈家嘴里的笑话。”
约翰娜被俾斯麦的话刺伤了,她震惊的望着俾斯麦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匆匆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不,不许你亵读……”
“母亲。”书房的门被打开了,威廉站在门口:
“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去海军是我的意向。”
“是的,我在意向书上写了海军,请原谅我自作主张。”
“你知道的,我跟奥托是好友,我希望跟奥托在一个部队服役!”
这明显是谎言,但俾斯麦和约翰娜却领会了威廉的意思。
俾斯麦暗自点头,朝威廉投去赞许的目光,似乎是在说:不愧是俾斯麦家族的血脉。
约翰娜泪水夺眶而出,她提着黑色的裙摆快步走向威廉拥其入怀,一边抚摸威廉的头发一边带着哭腔低语:“哦,我的孩子,可怜的孩子!愿上帝保佑你,你是如此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