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腓特烈斯海因区,施普雷河河畔一幢三层别墅内。
(上图为腓特烈斯海因区在柏林的位置,2001时柏林进行一次区划重组,将该地两区合并,现名“弗里德里希斯海因-克罗伊茨贝格区”。该区在1862年时是新兴住宅、工业和交通聚集地)
一身西装的赫尔曼格鲁森端着一杯红酒站在窗前看着河水中来来往往的船只,背影在夕阳下挺直如枪管,阳光在他肩头若隐若现,像跳跃的金穗。
谁会对自己不利?赫尔曼在心里问自己。
竞争对手克虏伯
不太可能,克虏伯已成功与国王攀上交情,他的新型后装火炮也挤进普鲁士军队,没有必要在这时候胁迫主要生产传统前装火炮的格鲁森。
(注:克虏伯后装火炮于1860开始列装普鲁士军队,是时正值前装炮换后装炮,后装炮刚研发还有许多问题没解决,故障率高可靠性差,并未对前装炮形成压倒性优势)
那会是谁呢?
赫尔曼认为,在这时间点出现这样的事,很可能与自由派议员有关。
赫尔曼虽说跟自由派议员一样是新兴资本家本应跟他们站在一起,但赫尔曼一直坚持无党派身份保持中立。
“我想要的是钱。”他是这么跟别人解释的:“不管是谁哪怕是敌人,只要给够了钱,我一样愿意把产品卖给他们。我是个很纯粹的商人!”
赫尔曼把逻辑重新捋了一遍:
俾斯麦试图绕过议会推动军事改革,这举动逼急了自由派和民主派。
他们为了阻止国王势力壮大,希望更多中间派添加自由阵营持续给俾斯麦和国王压力。
于是,就瞄准了有上万名工人的格鲁森。
是的。
一旦格鲁森发动一次工人抗议,马上就会被政治警察记录在案,往后赫尔曼只能站在自由派议员一边。
此外,如果格鲁森与国王交恶导致军购量减少,军队的战斗力也会受到影响,这同样是自由派希望看到的。
这些混蛋,他们试图毁了我!
“父亲。”身后传来的女声打断了赫尔曼的思绪。
贝莎一身简单的丁香色细棉布长裙站在门口,高腰处系了一条同色的软缎带,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施密特刚走。”赫尔曼转身将酒杯放在办公桌上,捡起一叠文档踱步上前递给贝莎:“他带来了验尸报告,想看看吗?”
贝莎轻轻摇头,面带痛苦:“不,父亲。”
该死,我在做什么?
赫尔曼猛然意识到这无异于撕开贝莎还没愈合的伤疤。
但他依旧保持镇定,随手将验尸报告丢回办公桌:“我想说,5名绑匪已全部死亡,7发子弹干净利落,每一步都象精心测量并计算过的。”
贝莎攥紧裙摆,指节发白。
不是7发子弹,是8发。她不止一次回想起现场的场景,耳边总是响起枪声。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抿了下嘴,因为那是威廉的秘密!
赫尔曼对贝莎的表现感到困惑,知道5名绑匪全部死了难道不应该让她感到轻松?
他走近了一步,那双检查过无数器械能精准的找出几毫米误差的眼睛落在贝莎脸上,观察了一会儿:“你在发抖,不是因为绑匪,而是因为他,俾斯麦的次子。”
(注:赫尔曼是工程师出身)
贝莎没有否认,她睫毛微颤一声轻叹:
“他杀人时的眼神太可怕了,父亲。”
“我可以在绑匪的枪口下保持冷静,可以控制自己在枪声中不发出惊叫,还可以考虑怎么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我无法忍受他杀人时的冷漠,在他眼里一条生命算什么?他没必要杀死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
她想起背部受伤在地面艰难爬行的八字胡,威廉自上而下对准他的后脑勺扣动扳机,没有半点尤豫,就象踩死一只蚂蚁。
这也是当时她害怕得几近崩溃的原因之一,她真以为威廉会杀了她!
赫尔曼举手阻止贝莎继续说下去,他语重心长的教训道:
“他是对的,贝莎。”
“如果有一天你碰到同样情况也应该象他一样。”
“留给敌人机会就是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如此,商界也不例外。”
“明白吗?”
说着,紧盯着贝莎的眼睛等待她回答。
贝莎迟疑了下,终于鼓起勇气:“是的,父亲。”
赫尔曼满意的点了点头。
难为她了,他想。
格鲁森家族只有两个女儿,作为长女的贝莎必须做好继承家业的准备,虽然这个担子对她而言似乎过于沉重了。
忽然想起什么,赫尔曼走回办公桌后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胡桃木盒递到贝莎面前。
“给你的礼物。”赫尔曼说:“你可能会需要它。”
贝莎疑惑的接过木盒打开,赫然发现里头躺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女士手枪,枪身泛着冷硬的蓝光。
(上图为德林杰手枪,美国枪械设计师亨利德林杰于1825年研制,由于体积袖珍因此也被称作“女士手枪”)
“父亲,我……”贝莎咽了下口水,她认为自己还没准备好。
赫尔曼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
“敌人和危险不会等你做好准备,贝莎,你必须抢在它们前面。”
“明天起由约瑟夫教你射击技巧!”
“你甚至可以选择不去上课,毕竟只剩下十几天了。”
贝莎默默点头,合上盖子无声的接受了这一切。
……
威廉陷入痛苦。
母亲在家的日子意味着他的逃课欢乐时光彻底结束了。
两周,只剩两周!
只要过了这两周,毕业后就将去波茨坦服役,偏偏这时出了问题!
虽说在军队同样无法睡懒觉,但至少可以躲过晨祷。
威廉在心里哀号:该死的绑匪,你们的罪孽绝不是沾污了上帝的权威,而是让我失去逃课的自由。
但现实终归是现实,威廉只能准时起床,做完晨祷后匆匆用过早餐上学。
与之前不同,威廉是像犯人一样被“押去”学校的:俾斯麦派了卫兵保护威廉上学,跟威廉同乘一辆马车的有3人,后面跟着一辆敞篷马车带着6人。
他们荷枪实弹头戴矛尖盔,表情生硬威风凛凛,除了一名少尉装备柯尔特转轮外,其它清一色装备德赛莱步枪。
或许是因为绑架事件,街上的抗议声明显减少了。
取而代之的是行人冲着威廉的马车指指点点:
“那就是威廉的马车?”
“是的,应该说是俾斯麦的车,它驶往贵族学校说明里面坐着威廉。”
“了不起的家伙,他应该很擅长决斗。”
决斗?
威廉被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吓了一跳,不过这为了面子而决生死的东西在这时代似乎的确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