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头龙王。”
言明平淡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地下三层的空间内,本应轻飘飘的话语却仿佛有了重量,连带着空气也一并沉重起来。
“龙王?!”
听到这个词语,路明非傻了
虽说他确实不太能学,但姑且也还是记住了一些言明讲授的、与龙族有关的东西。
连大学里混了四年的大学生都多多少少会被专业知识浸入点味儿呢,更别说他承受的是言明的填鸭式教程方法。
所以,如果他路某人没记错的话,龙王这个词,在混血种的语境里,往往用来指……
由黑王尼格霍德直接繁衍而成的,那尊贵伟大的九位初代种啊!
他隐约知道些楚子航选择接受训练的理由,但这事吧,贸然去问也不太好,所以路明非就一直停留在雾里看花的阶段,直到现在。
可真没想到,师兄想要复仇的对象竟然是一头初代种!全世界只有九头乃至于八头的恐怖怪物!
拥有着刀枪不入的龙躯、足以改变物理法则的言灵、神秘莫测的炼金术,以及不逊于甚至远超人类的智慧。
这样的配置就好比rpg游戏里的关底boss,不花上几十上百个小时刷等级属性装备支线是不可能打过。
师兄,会赢吗?
不过,看看楚子航再看看这座猎人小屋,想想也是。
楚叔叔那么牛逼哄哄还有点骚骚的奇男子,想必哪怕是死也会死得轰轰烈烈,比如说叼着根雪茄点燃炸弹的引线,比如说刀开大海硬生生蹚出一条血路为战友断后。
只不过没想到他能轰轰烈烈成超乎路明非的想象。
就好比多年前在虎牢关,吕布对阵十八路诸候的时候,你一个无名小卒突然冲了出来,
和拿着方天画戟的吕布单骑砍杀了百八十来个回合,一着不慎被吕布刺死,也没人会觉得你是什么狗熊,
反而提到你的时候还会竖竖大拇指,说你也算人杰,就是可惜遭了吕布。
不过,会是哪头龙王呢……
路明非扳着指头,像数绵羊一样一头头龙王数过去。
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与康斯坦丁?
还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与芬里厄。
海洋与水之王,贝希摩斯与利维坦这对也有可能,
总不能是四大君主里最神秘最没印象最美美隐身的天空与风之王吧……
白王……肯定不可能,白王不是被黑皇帝亲手干掉了吗?
“龙王……”
楚子航的声音难得有些颤斗,但那并不是因为恐惧。
懦弱的他已经死了,在那座风雨飘摇的高架桥上,和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男人一起。
剩下的,唯有纯粹的愤怒,如一柱有毒的火苗,在他的心底无声地冰冷燃烧。
言明并不意外楚子航的反应。
恨的情感,往往要比喜欢与爱更偏执与长久。
而有的时候,之所以会恨,是因为没有把握住那些美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珍贵的事物从自己指缝间溜走。
由此而生的恨,反而更加深邃。
昂热是这样,楚子航是这样,连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原来,您那天的回答,是这个意思。”
楚子航低声说,声音沙哑。
他说的是第一次见到言明那天。
风尘仆仆的言明向楚子航展示了他来自卡塞尔的证据,并愿意解答楚子航的所有疑惑,知无不言。
但坐在布加迪威龙副驾驶位上的少年只是用生硬如冻石的语气问了唯一一个问题,那也是他问言明的第一个问题。
他能报仇吗?
得到的回答是简简单单两个字。
很难。
难怪很难,原来自己的敌人是尊贵的龙族君主,头戴冠冕,立于高天王座之上的尊贵存在。
但,那又如何呢?
杀人偿命,要做的事,要讲的道理,这四个字就足够了。
管他是什么狗屁龙王。
言明直视着楚子航的眼睛,这时他还不会爆血,自然也没有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反而是显得有些柔弱的栗色。
但此时此刻,他眼中的那份意志,可能要比永恒的黄金瞳还要让人觉得灼目一些。
言明叹了一口气。
虽说是无意义的提问,但,身为长辈与老师,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你可能没有意识到前路有着怎样的景色,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毫无疑问的,前方通往地狱。”
“龙王与混血种之间的力量差距要远超你们能想象到的程度。”
楚子航突然说。
“不是有人做到吗?”
“东汉,白帝城;公元452年,罗马。”
言明眼底带上了几分赞许。
楚子航说的时间地点,都是人类曾战胜龙王的事例。
白帝城打的是诺顿那个蠢货,罗马揍的是耶梦加得那个色胚。
“既然你上课时听了讲,那也该知道,这两次屠龙都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吧?”
刘秀损失了整整一个混血种军团,而利奥一世费尽一生心血培养的圣堂国教骑士团也全军复没。
不过刘秀的战果好点,他是真把诺顿和康斯坦丁打回茧里,甚至疑似用力有点猛,硬生生把诺顿打成了老唐。
而罗马那边,虽然让化名阿提拉的耶梦加得肉体和精神都受到重创,但她并未直接死去,而是回到匈奴之后喝了一年毒药再被来自罗马帝国的刺客杀死。
连路明非都记得这两段故事般的历史,楚子航自然不会记不得,但他只是低声说。
“如果一件事,我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到了,那我就真的做不到了。”
“因为我连希望都丢掉了,把希望丢掉的家伙,又怎么能做得到?”
“哪怕会吃苦、会受伤、会折寿、会战死?”,言明问。
楚子航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一个多月来,只要闭上眼睛,他就能看见那条暴风雨中的高速公路,看到那个男人挥刀扑向奥丁的一刻。
看到他自己抛下男人逃跑、怕到快要哭出来的懦夫一样的脸。
男孩有机会跟自己的父亲一起战死,应该是种荣耀。
可是他逃走了。
于是名为悔恨的魔鬼缠上了他,它远比死亡更可怕。
唯一消解这份悔恨的方法,便是复仇。
至少现在,他是这样想的。
“我不想再逃了。”,楚子航轻声说,然后,鞠躬至平,一字一顿。
“老师,我想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请教我,该怎么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