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文武百官各分左右立于两旁。
朱慈烺坐于龙椅上,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赞周站在下侧位。
有官员进奏,“启禀皇上,湖广监军太监何志孔、壶关巡按御史黄澍现在殿外候召。”
“召。”
“是。”
很快,一文官、一宦官走进殿内。
“臣黄澍(奴婢何志孔),参见皇上。”二人行礼。
“不必多礼。”
“谢皇上。”
“黄御史,说一说湖广的情况的吧。”
“臣遵旨。”黄澍行礼。
“臣初任开封推府,守汴三年。后蒙先帝拔置台员,会湖广全陷,差臣巡按。去年九月,臣至九江,与宁南侯相会。”
“宁南侯暂驻九江,臣不敢遽催其前往,只得单身赴楚,与监臣何志孔、抚臣王扬基,招集流庶,训练乡勇,徐缓复楚。”
“时武昌初复,城内人民,不过百馀。至崇祯十六年末,人心方才见稳。今年正月,宁南侯领兵援剿湖广,分兵四出,恢复长沙、岳州、荆州、德安等府。”
“四月中旬,宁南侯率军兵发承天。臣同抚臣何腾蛟,竭力措办粮料,除犒赏外,只得本色一万馀石,不足供大军十日之粮。宁南侯谅臣等心力耗竭,慨然发兵。奈何襄阳闯贼趁势夹击,终未得承天全境。”
“待臣到汉口,接朝廷诏令,始知先帝已殉社稷,皇上已监国南京。在楚臣僚会于汉口,设立先帝灵牌,哭临既毕,次捧皇上令旨,叩头行礼。期间,宁南侯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逢臣进京述职,宁南侯托臣于京筹措粮饷,以克荆楚全功,以援川蜀剿贼。”
朱慈烺越听越不是滋味。
起初,黄澍说的是他在湖广巡按御史任上的见闻,可说着说着,就成了替左良玉讨要粮饷。
加之巩永固在湖广回来后的汇报,朱慈烺已经基本可以断定,黄澍,已经和左良玉搞到了一起。
“宁南侯忠义,朕素鉴知。所缺粮饷,自当命有司筹措供给。”
“就是不知宁南侯麾下有兵几何,户部也好按需供给。”
黄澍回道:“宁南侯麾下之兵,原额一万八千,后扩军至五万。”
“若加之收拢各地溃兵以所练乡勇,恐怕还要更多。”
有兵八十万,这个数字,是左良玉对外宣称。对内,没必要玩这种数字游戏。因为没人信。
莫说是八十万大军了,就是他左良玉能拉出来八万战兵,朱慈烺都能把皇位让给他。
朱慈烺看向群臣,“五万大军,需饷几何?”
群臣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黄澍,但就是无人应答。
黄澍只能自己回答:“启禀皇上,按照战兵一年十八两之饷银,五万大军,年饷合为九十万两。”
“不过宁南侯特意叮嘱,说眼下国帑中匮,为人臣者,当体谅朝廷。只需饷银八十万两即可。”
朱慈烺淡淡一笑,“宁南侯真是公忠体国呀。”
“钱尚书,户部可拿得出八十万两饷银?”
户部尚书钱谦益奏报,“回禀皇上,国帑不振,太仓常虚,非一日之积。”
“户部实在困难,拿不出八十万两饷银。”
“是否可请宁南侯暂作忍耐,待户部筹措之后,便即刻调拨?”
若是旁人敢开口要八十万两饷银,钱谦益早就张嘴骂回去了。
但要钱的是左良玉,替左良玉要钱的是同为东林党人的黄澍。
钱谦益也就没把话说死,委婉的留有几分馀地。
谁料黄澍不近人情,继续坚持。
“启禀皇上,宁南侯部,本就积年欠饷,士兵连年征战,多有怨言。”
“若今年还有拖欠,万一三军无食,南下索饷,臣等死不足惜,只恐为祸江南。”
话说中,带出了威胁的味道。
朱慈烺面色平静,威胁的话,可能是左良玉说的,也可能是黄澍狐假虎威,打着左良玉的旗号说的。
不管究竟是谁的意思,于朝廷而言,这种威胁的话,不能是左良玉说的,只能是黄澍说的。
收拾左良玉,朝廷明显做不到。
但收拾你黄澍,朝廷还是做得到的。
朱慈烺还想看看黄澍接下来的表演,暂时没有发作。
“内阁同有司,尽快筹措宁南侯部所需军,尽快发放。”
“臣等遵旨。”以内阁首辅史可法为首,相关官员纷纷领旨。
尽快筹措,尽快发放,越是尽快就越是快不了,先应下来,反正有的是时间磨蹭。
黄澍见皇帝已经有了态度,便不再继续纠结。
他知道朝廷不可能真的如数给八十万两军饷,话,他已经替左良玉带到了。
下面,黄澍就该做自己的事了。
“皇上,臣还有本要奏。”
“奏来。”
黄澍行礼,“天下事势到此,臣见目前所为,还未尝有为皇上做实事者。”
“先帝因阁部不得其人,一败涂地,况在今日之危急存亡之秋。”
马士英闻言,本能的感到不好。
黄澍继续说着:“马阁老原为风督,钦守凤、泗二陵。臣不知马阁老是何等心思,国难之际,竟弃陵寝不顾,忝至南京。”
“更甚者,强居台阁,翻弄朝权。”
“利先帝之死,以成就自家富贵,如此不忠者,真不知其还有何面目,惶惶然列于士大夫之行!”
马士英心里一个劲的骂娘。
邻居门前晒花椒,麻了隔壁。
我马士英的人缘就这么次?
怎么是个人都想弹劾我?
难道我马士英是大明朝必弹劾项目?
不是在说左良玉军饷的事,怎么就能扯到我身上?
转念一想,黄澍是东林党,马士英也就释然了。
“启禀皇上,臣总督凤阳两年,凤、泗二陵安稳无虞,不曾有半分差池。”
称臣,是对皇帝。
黄澍不过一御史,他还不配让马士英向他解释。
马士英只解释了一半,他也只需要解释一半。
皇陵的问题,他需要解释。
带兵到南京,那是因为当时不知道太子要来,按照礼法,就应该拥立福王。
这一点,说破大天去,马士英也占理。
至于位列台阁,那是经过皇上点头的,马士英不需要解释。
黄澍不依不饶,“马阁老乃先帝钦命剿贼之官,今年三月,贼破京畿,戕害先帝,何敢说没有半分差池!”
这一点,马士英有点冤枉。
马士英奉命剿的是张献忠,攻破京师的是李自成。
可皇帝死了,臣子罪责难逃。
尽管冤枉,马士英还不能解释。
但他不解释还不行。
“臣奉先帝钦命剿贼,竟致使贼破京畿,先帝殉难,臣万死难辞其咎。”
说着,马士英跪倒在地。
请罪过后,又看向黄澍。
“可黄御史亦是奉先帝钦命,巡按湖广,进剿贼寇。”
“贼破京畿,马某自知罪责难逃。”
“敢问黄御史,贼破京畿,难道你就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