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日的天光还未露白,徐静姝已整装待发。
她特意换上一身靛青短打,腰间别着老太君给的采药工具,发髻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青龙崖露水重,稍不留意就会着了寒气。
徐静姝点点头,摸了摸袖中的银针。临出门,她轻手轻脚走到明远榻前。
孩子睡得正香,怀里还抱着昨日挖的草药。
端午日孩童要佩香囊避邪,她特意做了个双层的,里头塞满苍术、白芷,又悄悄加了一小片雪灵芝——这是老太君给的压箱底宝贝。
院外,七八个医婆已经候着,为首的赵婆婆捧着青铜药锄,见徐静姝出来,微微颔首:\"小姐,时辰到了。
队伍静悄悄地出发。
晨雾中的山道湿滑难行,徐静姝却走得稳当——这几个月跟着老太君采药,早练就了一双铁脚板。山坳,她突然抬手止住众人:
医婆们面面相觑。
徐静姝望向不远处的一条岔道——那里的草叶上有新鲜露水被碰落的痕迹。
独自踏上岔道,徐静姝的脚步更轻了。
老太君给的药锄握在手中冰凉沁骨,山雾越来越浓,十步之外已难辨人影。
忽然,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闪身躲到一棵老松后,只见刘婆子正和一个樵夫打扮的男子交头接耳。
那人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刘婆子接过,鬼鬼祟祟塞进药篓。
徐静姝心头一凛,正欲上前,忽觉脚下一滑——一条花蛇从草丛窜过!她本能地后退,却踩断一根枯枝。
电光火石间,徐静姝抓起一块石头掷向远处山壁。的一声响,那二人立刻朝反方向追去。
她趁机闪到刘婆子的药篓旁,飞快地翻开那个布包——里面竟是几株晒干的石斛,看品相分明是去年采的!
山雾渐散时,她装作刚寻来的样子与刘婆子\"偶遇\"。
刘婆子眼神闪烁,到底不敢多说什么。
正午的青龙崖烈日灼人。
徐静姝按《青囊经》所载,找到那片背阴的峭壁。
石斛就生长在岩缝中,经年受日月精华,此时叶片上竟泛着淡淡的金光。
医婆们两人一组开始采药。
刘婆子故意落在最后,趁人不备往崖边蹭——那里有丛格外茂盛的石斛。
徐静姝早盯着她。
只见刘婆子采了几株就往怀里塞,分明是要私藏。她正要出声,忽听刘婆子一声惊叫——老婆子脚下一滑,竟向崖边跌去!
千钧一发之际,徐静姝甩出腰间药绳,堪堪缠住刘婆子手腕。
众人七手八脚把老婆子拉上来时,她怀里掉出个布包——正是早晨那男子给的陈年石斛。
刘婆子面如土色,突然指着那丛崖边石斛:\"是是那丫头陷害我!那丛草有问题!
徐静姝不慌不忙,取出袖中那株干石斛:\"婆婆是说,这个你今早刚收的'货'也有问题?
真相大白。
原来刘婆子常年将新采的上品石斛偷卖给药材贩子,再以次充好放回药库。老太君早有所觉,特意设了这个局。
她蹲下身,从刘婆子药篓里取出一株沾着泥土的新鲜石斛:\"婆婆,这株'龙须金线斛',全江南只有青龙崖能长。您那位'樵夫',怕是宫里来的吧?
刘婆子浑身一颤,终于瘫软在地。
日头偏西时,徐静姝匆匆赶回染坊。
时间真是很赶。
开缸大典吉时将至,老周急得在门口直转圈。
她匆匆净手更衣,换上那套天水碧色的祭服。
织造局李大人不知何时到的,正与徐凛站在一处,见她进来,笑着拱手:\"徐小姐采药归来?
徐静姝蹲下身,指尖蘸了点染料捻开,颜色不对。
正常的靛蓝该有草木清香,这摊染料却带着淡淡的腥气,她悄悄取银针一试,针尖立刻泛起诡异的青色。
难怪刘婆子今早特意引开她,原来染坊这边也安排了人手!若真用在祭礼上
吉时到,三声铜锣响彻云霄。
徐静姝执朱笔立于主缸前,衣袖翻飞如碧波荡漾。
同时,新染的布匹如瀑布般从晾架垂下,那流动的天水碧色,在阳光下宛如神迹。
徐凛喜形于色,正要应下,却见徐静姝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承蒙大人厚爱,只是新染法工序繁复,两千匹需三个月。
祭宴散后,徐静姝独自来到老太君院中。
老人正在炮制今日采的石斛,见她来了,头也不抬:\"缸里的毒可验出来了?
徐静姝手指一紧。盛家?
窗外,端午的夕阳将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徐静姝忽然想起明远——孩子今日该在族学参加端午诗会的。
走出院门,徐静姝听见明远清脆的笑声从药圃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