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艮看着楚玄,又看了看周围神色各异、有惊讶、有怀疑、有不解的长老们,他那张古板的、布满皱纹的脸上渐渐泛起一丝红晕,那是被极大信任和沉重责任所激发的光彩。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站起身,对着楚玄躬身一礼,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古老的腔调:“老朽…定当秉公而行,依规办事,不负陛下所托!若有违此誓,天地共弃!”他从袖中摸出一块温润的、刻满了细密纹路的黑色镇尺,郑重地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席位上,仿佛那是他的法宝。
这一刻,许多人才恍然明白楚玄的深意。选择一个没有自身势力、只认死理、不懂变通的“老古董”当议长,反而能最大程度保证议会初期的公平与规则的刚性,避免沦为几个强势长老的角力场和利益交换的舞台。这步棋,走得险,却可能妙到毫巅。
议长既定,楚玄便抛出了第一个议项:“万域秘境开启在即,我玄楚既已获资格,当派员参与。秘境之中,危机与机遇并存,人选需慎重。诸位,可畅所欲言。”
话题一开,殿内顿时热闹起来,如同炸开了锅。
有长老主张派遣战力最强的队伍,以墨尘为首,带上几比特婴后期长老,力求在秘境中占据优势,抢夺最大利益。“秘境如战场,拳头不硬,说什么都是虚的!”
有长老则认为,秘境探索非仅凭武力,需各有所长,应搭配精通阵法、丹道、遁术的修士,甚至建议带上一些擅长勘探、灵植的弟子,“万一遇到需要特殊技艺才能通过的考验呢?总不能全靠蛮力破阵吧?”
还有长老提出,新晋元婴需要历练机会,应当适当安排几人随行,“不经历风雨,怎能见世面?总待在温室里,成不了大器!”
魏山沉稳开口,声音如同磐石:“秘境情况不明,盲目派遣顶尖战力,若折损其中,对我玄楚打击太大,恐伤国本。不如以稳为主,派一中等偏上队伍,以探查、获取信物为首要目标,保存实力,方为上策。”
邱河立刻反驳,语气激动:“魏长老太过保守!秘境争夺,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不派出精锐,如何与大炎、雪域争锋?机缘岂不拱手让人?我玄楚新立,正需一场大胜震慑四方!”
韩阳经过上次心魔教训,沉稳了不少,但也忍不住道,声音还带着一丝虚弱:“我认为邱长老言之有理,我玄楚新晋五十元婴,正当锐意进取!示弱于人,反遭其害!我…我愿往!”他挺起胸膛,试图证明自己。
沉月轻声细语,却条理清淅,如同溪流潺潺:“诸位长老,是否忽略了秘境规则?需集齐三族信物方能进入内核局域。这意味着,我们需要的人选,不仅要能打,还要能应对不同的考验。或许,我们该根据信物可能出现的试炼点特性,来配置队伍,比如灵族信物,或需亲和自然、善于沟通之人。”
你一言我一语,争论渐起,声音越来越大,观点针锋相对。土艮议长刚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控制场面,但他牢记“秉公”与“依规”二字,谁发言都认真听,遇到争吵便用力敲击面前那枚特制的、声音清越悠长的玉磬,然后板着脸,用他那古板的语调说:“肃静!一个一个说!有理不在声高!依规,发言需按序,不得打断!”
他那迂腐却绝对认真、毫不偏袒的样子,反倒让一些激烈的争论缓和下来,大家开始尝试在规则框架内表达观点。
楚玄和苏明只是静静听着,并不插话。这正是他们想要的效果,让不同的声音发出来,在碰撞中查找最优解,也让这新生的议会,经历第一次磨合。
就在讨论趋于白热化,关于人选和策略的争论难分高下时,殿外传来通传,声音带着一丝异样:“雪域皇朝使者到访,求见陛下与议会诸位长老!”
众人一怔,争论声戛然而止。雪域此时派人来?在议会初开、争论未休之时?
楚玄目光微闪,与苏明交换了一个眼神:“宣。”
一名身着雪域服饰、气息清冷如冰泉的使者步入殿内,躬敬行礼后,呈上一封散发着幽幽寒气的玉简,那寒气让离得近的几位长老都不由自主地运转灵力抵抗。
“奉我皇雪帝之命,特来拜会楚皇与玄楚诸位道友。”使者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雪帝陛下提议,玄楚与雪域,或可在万域秘境中暂弃前嫌,联合探索,共同应对大炎皇朝之威胁,以及…可能出现的其他变量。具体细节,愿与贵国议会详商。”他特意强调了“议会”二字。
联合探索?
刚刚还在争论是派强队还是均衡队伍、是激进还是保守的元婴长老们,瞬间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楚玄,又看了看彼此,最后落在了刚刚还在为维持秩序而头疼的土艮议长身上。
外部势力的介入,一下子让内部的争论变得复杂起来。是接受联盟,借助雪域之力,分担风险?还是坚持独立探索,避免受制于人,独享机缘?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象一块巨石,投入了尚未平静的湖水。
楚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刚刚吵得面红耳赤的邱河、魏山等人,最后目光落在有些无措、但努力挺直腰板的土艮议长身上。
“议长,”楚玄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此事,依议会之规,关乎外交与秘境策略,该当如何?”
土艮愣了一下,看着手中那封冰冷的玉简,又看了看台下五十双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的、带着各种复杂情绪的眼睛,他那张古板的脸上,皱纹似乎都深刻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有些磕绊,却努力维持着刚刚创建的、脆弱的威严,按照脑海中记忆的规章条文,一字一句地说道:
“此…此乃外交大事,关乎国策与秘境方略。依…依陛下所定议会之规,当…当由议会先行讨论,各抒己见,形成决议草案,再…再呈陛下圣裁!”他说完,仿佛用尽了力气,下意识地握紧了面前那块黑色镇尺。
星议殿内,刚刚平息的波澜,因雪域使者的到来,再次暗流涌动,而且这次,牵扯更广,水深难测。而元婴议会这艘新下水的船,尚未完全熟悉风帆,就迎来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带着冰霜与未知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