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畔的风带着股铁锈味,吹得人牙酸。石虎蹲在河岸边的泥地里,抓了把土在手里搓着,眉头拧成了疙瘩。土里掺着冰碴子,还有种说不清的腥气,象是冻僵的鱼鳞混着金属碎屑
“这地界邪性。”他站起身,靴子陷进半融的冰泥里,发出噗嗤的声响,“河面看着结结实实,底下怕是早就掏空了。”
几个玄甲军士兵正在远处测试新运来的预警法阵。一人刚把刻满符文的铜桩砸进冰层,冰面就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吓得他连滚带爬往后撤。
“将军,这活没法干!”工兵营的统领抹了把脸上的冰水,“下面象是有什么活物,专门跟咱们较劲。昨儿埋的三根桩子,今早一看全挪了位置,摆成了个三角形——尖角正对着玄城方向!”
石虎啐了一口,走到河岸边。冰层确实古怪,表面平整如镜,却能看见底下有阴影游动,象是成群结队的大鱼。他抽出佩刀,猛地插进冰面。刀尖刚破冰,就传来刺耳的刮擦声,象是撞上了什么硬物。
更怪的是,刀拔出来时,刃口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霜纹型状诡异地象极了人手指纹。
“传令,全线后撤三百步扎营。”石虎下令,眼睛却死死盯着冰层下那些游动的阴影,“再去请陈渊那小子过来——带着他的宝贝算盘。”
陈渊是骑着匹瘦驴来的,驴背上除了他,还驮着三箱沉重的算稿。这个新入宗的弟子虽然灵力微薄,却凭着惊人的数算能力在玄道宗站稳了脚跟。
“将军找我?”陈渊推了推眼镜,镜片上立刻结起白雾。他说话时手指还在虚空中比划,象是在计算什么。
石虎指着冰面:“算算这底下什么名堂。预警桩子老是移位,冰层硬度也不对劲——我刀都砍卷刃了,才留下这么点白印子。”
陈渊不急着回答,先是从驴背上卸下箱笼,取出个奇怪的仪器:半面铜镜连着十几根铜管,管中装着不同颜色的沙粒。他把仪器架在冰面上,看着沙粒在管中流动的速度和方向,手指在随身携带的算盘上飞快拨动。
算珠碰撞声在寂静的河岸格外清淅。
“有趣。”陈渊忽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发亮,“冰层厚度符合季节规律,但导热性异常——比普通冰快了三倍不止。象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持续供热。”
他走到石虎刚才插刀的地方,蹲下身仔细观察那些霜纹:“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霜。纹路太规则了,象是某种符文?”
石虎凑近一看,果然发现那些“指纹”般的纹路其实是由极细微的符号组成,排列方式让他想起楚玄施展高阶法术时出现的道纹。
“能破译吗?”石虎问。
陈渊掏出一叠草纸,用特制的炭笔拓下霜纹:“需要时间。不过从排列规律看,这象是一种古老的防御符文——专门针对灵力探测的。”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士兵的惊呼。二人转头看去,只见河心处的冰面凸起一个大包,象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冰而出!
石虎反应极快,大喝一声:“结阵!弓弩手上高地!”
训练有素的玄甲军迅速组成防御阵型。然而冰包鼓到一人高时却突然停滞,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下去,留下个黑漆漆的冰洞。
洞里飘出股奇异的香味,象是檀香混着薄荷,闻得人头脑清醒,却又隐隐作呕。
陈渊的算盘突然自己震动起来,算珠疯狂跳跃。他脸色一变:“不好!这气味在干扰周围的灵气流动——我们的预警法阵要失效了!”
果然,刚刚埋设好的铜桩接连发出爆裂声,符文一个接一个熄灭。更可怕的是,河对岸的树林里惊起大片飞鸟,显然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全军戒备!”石虎拔刀出鞘,刀身在诡异香气中泛起不祥的红光。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一炷香后,香气渐渐散去,冰洞自行封冻,对岸树林也恢复了平静。若不是那些失效的法阵和空气中残留的异香,一切就象从未发生过。
“戏耍我们呢。”石虎收刀入鞘,脸色阴沉。
陈渊却盯着算盘上最终停下的数字,喃喃自语:“不对这不是攻击,是测试。对方在试探我们的反应速度和布防规律。”
他指着算盘上几个特别的位置:“这些数字映射的时间点,正好是我们换岗和法阵校验的间隙。对方了解我们的布防习惯。”
石虎后背升起一股寒意。如果这孩子算得没错,那意味着对手不仅强大,而且极其了解玄甲军的运作方式。
当夜,石虎带着陈渊的发现赶回玄城。楚玄在宫中听取汇报,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龙椅扶手。
“陈渊的计算可信度有多高?”楚玄问。
石虎想了想:“七八成。那小子虽然灵力不行,但算东西从没出过错。上月他算准了东南郡的旱情,前几日又预测到赤焰宗馀孽的动向——分毫不差。”
楚玄额间银纹流转,道目中浮现出黑水河底的景象:冰层下确实有东西在移动,型状模糊,象是凝固的阴影。更深处,似乎有巨大的符文在缓缓旋转。
“传令,边境防线全线调整。”楚玄最终下令,“放弃固定岗哨,改用流动巡逻。预警法阵每两个时辰变更一次频率——具体方案让陈渊计算。”
石虎领命,又想起什么:“陛下,陈渊那孩子要不要特别保护?他现在可是咱们防务的内核智囊。”
楚玄微微一笑:“不必。你回去告诉他,朕准他调用玄道宗藏书阁所有典籍,包括禁书区的。既然他擅长数算,就让他算个够——把边境地理、天象变化、甚至敌军可能的行动模式都算进去。”
等石虎退下,楚玄独自走到宫墙边,望向黑水河方向。银纹中,他看到的不仅是冰层下的阴影,还有更深层的东西:那些符文的结构,与雪域冰川下的万魂傀禁制如出一辙。
“终于要来了吗”他轻声道。
三天后,新的边境防御体系初步建成。陈渊设计出了一套复杂的轮换算法,将巡逻路线和法阵频率变得毫无规律可循。他还发明了一种“反推演”设备:任何试图计算布防规律的行为,都会触发误导性的反馈。
测试那天,石虎亲自带队仿真入侵。结果他这个沙场老将,居然在自家防线里迷了路,最后是被巡逻队“俘虏”出来的。
“邪门!真他娘的邪门!”石虎虽然“被俘”,却高兴得直拍大腿,“有这套玩意儿,就是只苍蝇飞过来也得先打报告!”
然而就在防线正式运转的当夜,黑水河对岸亮起了无数绿油油的光点,象是有千万只眼睛在黑暗中凝视。河心冰面再次凸起,这次不再是试探性的小包,而是连绵不绝的隆起,宛如一条巨龙在冰下翻身。
陈渊的算盘在营帐中疯狂震动,算珠跳得象是要散架。终显示的数字,脸色苍白:
“将军对方不是要破解我们的防线。”
“那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在学习。这些数字显示对方在仿真我们的整个防御体系,速度比我们布防时快了十倍不止。”
石虎冲到帐外,望着河对岸那片诡异的绿光,终于明白了这场较量的本质:这不再是传统的攻防战,而是一场认知的战争。对手在以一种超乎理解的方式,吞噬着他们的智慧和经验。
最可怕的是,根据陈渊的计算,照这个速度下去,最多七天,对方就能推演出玄楚国整个边境防务的所有可能性。
而今天,才只是第一天。
石虎握紧刀柄,指节发白。他忽然很想念苏文——那个总是能看穿棋局的书生。若是他在,或许能看懂这场诡异的对决究竟是何含义。
夜色渐深,黑水河上的绿光如同鬼火般闪铄。在玄城最高的观星台上,楚玄银纹中的山河倒影里,一道裂痕正在悄然蔓延——型状正好与陈渊算盘上那个预示危机的数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