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城的雪带了颜色,不是血也不是符,是那种陈年铜锈般的黄绿。落在铠甲上窸窣作响,象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铁片。
“西域沙尘暴。”凌雪指尖捻着片雪花,冰晶在她掌心融成粘稠的泥浆,“哈赤把大漠搬来了。”
楚玄站在城垛上,看远方天地交界处腾起昏黄的巨墙。那不是普通沙暴,沙粒间闪铄着金属光泽——每粒沙都是淬过咒的刀片。
“报——”探马滚下鞍时已成血人,皮肉被沙粒剐得见骨,“西域联军三十万!驼阵开道,沙蚁殿后……哈赤的王帐由八头尸象驮着!”
王猛一拳砸在垛口:“狗日的哈赤!当年主公就该把他脑袋拧下来当溺壶!”
楚玄没说话。他正盯着沙暴中心那点不自然的猩红——象是有只巨眼在沙幕后面眨动。玉玺在怀中发烫,烫得心口皮肉滋滋作响。
“不对。”他突然纵身跃下城头,“沙暴是幌子。”
灰焰裹身撞入沙墙,刹那间天地倒转。沙粒不是往下落,是往上飞!楚玄如坠流沙深渊,每粒沙都带着刺骨的怨念——这是帝师用北境战俘炼化的“怨沙”!
“楚玄——”沙暴中浮现哈赤的巨脸,虬须间缠着白骨念珠,“本王此来不为攻城,只为讨件旧物。”
驼铃声响,沙分两侧。露出底下埋着的青铜巨棺,棺盖上刻着漠北天狼图腾——正是楚玄在碎星渊见过的女将棺椁!
“国师说,用此棺换我西域十年太平。”哈赤巨掌拍棺,震起环佩叮当,“你说本王该不该换?”
楚玄瞳孔骤缩。棺中溢出极淡的混沌气息,竟与他道基同源!帝师早算准他会为追查身世自投罗网!
“哈赤。”他劫力贯入沙海,逼出藏身的西域王真身,“你可知棺中是谁?”
哈赤王帐落在尸象头顶,镶金弯刀劈开沙幕:“管她是谁!能换太平就是好尸!”
刀光斩落时,驼阵突然爆开!无数淬毒铁蒺藜射向楚玄——却在三丈外悬停,被灰焰炼成铁水。
“那就看看你的太平。”楚玄甩袖卷起铁水,泼向沙暴深处的猩红巨眼。
凄厉尖啸震彻天地。沙暴崩散,露出后方真正的杀招:十万西域军士竟皆心口嵌着玉玺碎片,碎片由红丝缠绕,另一端没入虚空——与京城百官中的傀儡咒同源!
“帝师连你也种了咒?”楚玄蹙眉。
哈赤狂笑扯开王袍,心口玉玺碎片已与血肉长死:“不是种咒,是交易!国师赐我长生碎片,我替他炼十万咒军!”
笑声忽戛然而止。碎片突然疯长,如树根扎穿他五脏六腑:“不……这不对……”
虚空传来帝师的轻笑:“蠢货,长生岂是白给的?”
西域联军齐声哀嚎,玉玺碎片抽枝发芽,将他们炼成行走的人肉符阵!沙地裂开巨大沟壑,底下竟是沸腾的血池——帝师要借十万咒军血祭,唤醒地底太古魔物!
“主公!”城头射下冰瀑,凌雪踏冰龙而来,“血池连着玄城地脉!”
楚玄疾退间心念电转。帝师真正目标不是西域也不是玄城,是要用血污染整个北境灵脉!
灰焰全开,混沌道基与玉玺共振。他竟反向引动血池能量,灌入怀中传国玉玺:“帝师,你忘了这东西最馋什么。”
玉玺剧震,爆出贪婪吸力。血池倒卷而上,被玺钮金龙尽数吞噬!帝师惊怒交加:“你竟用国运镇物吸污血?!”
“民脂民血吃得,魔血就吃不得?”楚玄冷笑,任玉玺将血池抽干。金龙钮首渐染暗红,玺身浮现蛛网般的黑纹。
哈赤突然挣扎爬起,碎成数块的肺叶嘶嘶漏风:“楚玄……帮我……”
他徒手挖进胸腔,抠出半枚焦黑的狼头符:“这是漠北祖符……能控沙蚁……”符石塞进楚玄掌心,“替我……杀光那些杂种……”
尸身倒地化沙。楚玄握紧祖符,感应到地底百万沙蚁的躁动——帝师早将咒种埋进蚁后体内!
“凌雪!”他冰魄杖点地,“冻住东三里地脉!”
冰龙俯冲炸裂,寒潮封冻沙土。楚玄趁机将祖符按入大地,劫力顺着符石纹路蔓延,强行夺取沙蚁控制权!
沙地剧烈翻涌,钻出潮水般的黑甲沙蚁。它们并未攻击玄城,反而扑向西域咒军,口器疯狂撕咬玉玺碎片!
帝师咒骂声穿透虚空:“畜生!安敢反噬!”
咒军与沙蚁绞杀成团,血肉横飞。楚玄忽觉掌心祖符发烫,哈赤的残魂在符中嘶吼:“不够!远远不够!”
他望向血池原址——那里正渗出漆黑的粘液,所触沙石尽数腐化。帝师竟在血池底下藏了瘟源!
“王猛!”楚玄甩出祖符,“带漠北族人撤往碎星渊!”
“那主公您?”
楚玄已冲向瘟源。灰焰与黑液碰撞,炸开毒雾漫天。帝师的狂笑在毒雾中回荡:“楚玄!你可知这瘟源是何物?”
黑液凝聚成女人轮廓,眉心血痣灼灼——正是棺中女将模样!
“是你娘亲的尸毒啊!”帝师声音愉悦,“当年太祖用她镇北境龙脉,老夫不过废物利用……”
楚玄道基剧震,灰焰明灭不定。毒雾趁机侵蚀,皮肤浮现黑斑。
“主公冷静!”凌雪冰杖结成护罩,“他在乱你道心!”
楚玄却笑了:“帝师,你百算千算,算漏了件事。”
他竟引瘟毒入体,任其在经脉流转:“我这条命,本就是尸毒里泡大的。”
灰焰骤然转黑,与瘟毒彻底融合!毒雾倒卷反扑,沿虚空咒念直溯帝师本体!
“你疯了?!”帝师惊骇欲退,“瘟毒蚀魂,大罗金仙也……”
话未竟,楚玄已逼出心口精血。血滴落入瘟毒,竟将其炼成混沌毒焰:“多谢帝师——赠我破局之火!”
毒焰燎原,西域咒军成片化作飞灰。帝师惨叫遁走,虚空只馀厉喝:“楚玄!且看你能猖狂几日!”
风雪渐息,沙地只剩焦痕。楚玄跟跄落地,七窍渗出黑血。凌雪急渡真元,却遭毒焰反噬。
“无妨。”他拭去黑血,看掌心祖符化作齑粉,“哈赤临死送了份大礼。”
碎粉中浮现金色蚁影——竟是沙蚁族群的内核传承!
“帝师用咒术控蚁,却不知沙蚁最恨束缚。”楚玄引劫力点向蚁影,“今日还尔等自由。”
蚁影欢鸣炸散,融入大地。玄城周边沙土翻涌,钻出新生沙蚁,甲壳泛着混沌灰芒。
王猛匆匆返回:“漠北族人已安置……主公,二皇子密信。”
绢帛上只有血字:“九日宴,弑君棋。”
楚玄碾碎绢帛,望向东方的眼神晦暗不明。
是夜,玄城地下传来啃噬声。守军循声挖开地窖,发现千万沙蚁正搬运粮草——竟是哈赤生前藏下的军粮!
粮堆深处埋着青铜匣,匣中玉简刻满帝师笔迹:“漠北狼毒,西域瘟蛊,皆为此子备下的药引……”
楚玄抚过玉简,忽轻笑出声。
原来帝师百年布局,只为炼他这把钥匙。
而钥匙,从不必知道锁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