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铁矿的血腥味还没从指甲缝里洗干净,林风就被楚玄叫去了后山。才几日不见,师尊瞧着又清瘦了些,可眼神里那股沉劲儿,比后山的石头还要稳。
“仗,打不完。矿,也抢不尽。”楚玄没看他,目光落在山下忙得热火朝天的郡城上,“你说,帝师凭什么敢逼我们?大炎皇朝又凭什么能把功法攥在手里,让万千散修都得趴着?”
林风默了默,轻声道:“因为他们握着力量和知识的根。”
“那就把这根搅浑。”楚玄转过身,眼神亮得象刚出鞘的刀子,“他们堵着路,我们就开渠;他们把好东西藏着,我们就撒出去。你带上你的人,去周边三郡,开‘道统传学点’。不拜神佛,不敬皇权,就讲最基础的《小衍诀》和《混沌初解》,告诉那些苦熬的散修、小门派——路,不止他们眼前那一条。”
林风心里猛地一跳。这是要直接刨大炎统治的根基啊!他下意识往驿馆方向瞥了眼:“可清虚道人那边……”
“他?”楚玄扯了扯嘴角,“正忙着用识神一寸寸搜我的后山,想找墨尘破境的‘秘密’呢。让他找。你明早就走,大张旗鼓地走,让所有人都知道,玄道宗的弟子,是去外面传道的。”
第二天一早,十支小队就动了身。每队三五个人,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玄道宗青袍,跟着林风与几个内核弟子,骑着驮满书卷的牲口,浩浩荡荡出了青风郡四门。这消息像滴进滚油里的冷水,瞬间就炸了锅。
清虚道人果然第一时间就站在了城头上,脸色阴沉沉地看着队伍走远,手指悄悄掐了个诀,几道藏得极深的神念标记,无声无息粘在了队尾几个弟子身上。他冷笑一声转身回了驿馆,没一会儿,几只不起眼的灰雀扑棱着翅膀,朝着不同方向飞了出去。
第一处传学点,选在了挨着河西郡的“三岔驿”。这地方是个交通要道,鱼龙混杂,消息传得快,眼线也多。林风挑了驿外最大的露天茶棚,也不赶人,直接让弟子挂起条横幅——“大道至简,有教无类”
一开始,没人敢靠近。散修们远远站着,眼里满是怀疑和戒备;几个像地头蛇的汉子抱着手,在不远处冷笑。
林风也不急,自己盘腿坐在茶棚中间,开始讲《小衍诀》第一篇里引气入体的门道。他声音清亮,不慌不忙,说的全是最基础、却被各大宗门故意模糊或是搞得复杂的要点。
慢慢的,有人竖起了耳朵,还有人下意识跟着比划手势。一个满头白发、修为卡在炼气三层几十年的老散修,听着听着,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起一点光,他颤着声问:“仙师……这‘气走璇玑,意沉丹田’,真不用先焚香拜皇天?”
林风温和地笑了:“天地间的灵气,自有它的运转规矩,用得着跟谁报备?老人家您试试就知道了。”
老散修将信将疑地照着做,没一会儿,身子猛地一震,老泪哗哗往下掉:“通了……竟然通了!老夫蹉跎了五十年啊!”
这一下,好比巨石砸进水里,人群瞬间就围了上来!问题象雨点似的砸过来。
可麻烦也来得快。到了下午,一群穿河西郡“烈阳宗”服饰的弟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领头的指着林风鼻子就骂:“哪来的野道士,敢在这儿妖言惑众!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别怪道爷不客气!”
茶棚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了。藏在暗处的清虚神念也动了动,带着点看好戏的意思。
林风慢慢站起身,拱了拱手,语气还跟之前一样平静:“这位道友这话从何说起?我讲的都是修炼的基础门道,哪来的妖言?难不成这引气入体的法子,成了烈阳宗独有的东西?”
那烈阳宗弟子噎了一下,干脆耍起横:“我说它是就是!你们玄道宗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这儿传道?”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林风眼神冷了点,“也不是我说了算。”他的目光扫过周围越聚越多的散修,“是他们说了算。”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诸位!今日我在这儿讲学,不是要大家背弃原来的门派,只是想告诉你们——求道的路,有千万条,不用困死在一条道上,更不用……一辈子仰人鼻息!”
“说得好!”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喊。正是白天突破的那个老散修,他激动得满脸通红,“老子受够烈阳宗的气了!一点破功法藏着掖着,要灵石要供奉,还动不动就打骂!林仙师,我跟你学!”
“对!跟林仙师学!”
“凭什么好东西只能大宗门占着!”
散修们憋了多年的怨气全被点燃了,纷纷跟着吼起来。那烈阳宗弟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见众怒难犯,只能撂下几句狠话,灰溜溜地走了。
暗处的清虚神念又动了动,悄没声地退了。
首战算是成了。消息象风一样刮过整个河西郡。
可接下来的路,没那么顺。
到了河间郡,他们遇上了更阴的招。当地郡守府直接出面,说他们“聚众闹事,扰乱治安”,强行赶人,还抓了两个发功诀抄本的弟子。
林风没硬拼,让队伍拆成小队,悄悄钻进河间郡下属的县城、村镇里。他们不再公开设点,而是找了些受够压迫的小家族、小商会帮忙,在深夜的祠堂里、废弃的货仓里,小范围地传授功法。
与此同时,苏文在青风郡掀起了舆论攻势。他把河间郡守勾结当地宗门、欺负散修、拢断功法的破事,添油加醋编成话本、童谣,托往来的商队到处传。没几天,“河间郡守猪头肥,烈阳宗门黑心肝”的顺口溜,连三岁小孩都会唱了。
河间郡守被搞得焦头烂额,民心也乱了,只能偷偷把人放了。
而在最偏远、最穷的北漠郡,林风他们遇上的是明晃晃的生存威胁。这地方资源少,散修们更野,也更多疑。传学点刚立起来,当晚就遭了蒙面人的袭击——不仅抢光了所有物资,还放火烧了帐篷。
林风带着弟子们连夜追出去,在荒漠里跟匪徒打了一场。这些匪徒修为不高,却敢拼命,打法全是同归于尽的路数。最后擒住几个活口,扯下蒙面布一看,全是些面黄肌瘦、眼神绝望的散修。
“我们跟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抢我们?”林风问。
一个断了腿的匪徒惨笑:“为什么?北漠郡就这么点灵石,这么几条灵脉,全被‘沙蝎帮’占了!你们来了,教出更多修士,我们还抢什么?还吃什么?”
林风沉默了。他给这些匪徒留了些伤药和干粮,放他们走了。然后,他带着弟子,直接去了北漠郡最大的势力“沙蝎帮”的老巢。
他没动手,就站在沙蝎帮大门外,把《小衍诀》前三篇一字不差地高声念了三遍,然后说:“功法我放这儿了。是接着守着眼前这点东西等死,还是走出去看看更大的世界,你们自己选。”
说完,转身就走。
几天后,沙蝎帮帮主亲自带着礼物,找到了林风临时落脚的小绿洲,态度恭躬敬敬地说,愿意让出部分资源,请玄道宗在这儿常设传学点。
两个月下来,十处传学点总算在周边三郡站稳了脚跟。规模不算大,还总遭明枪暗箭,可它们就象扔进死水里的石头,激起的涟漪一圈圈往外扩。每天都有新的散修、小家族子弟慕名而来,眼里带着以前从没有过的光。
林风站在北漠郡最后一处传学点的土台上,看着台下那些满是渴望的脸,声音已经哑了,却依旧坚定。他忽然有点懂师尊的意思了——这不是施舍,是播种。播下一颗“希望”的种子,一颗“选择”的种子。
这比抢下一百条矿脉,难多了,也重要多了。
就在他准备开始今日讲课时,一只云雀穿过风沙,落在了他手里。纸条上是苏文急急忙忙的字迹:“太子使者到了郡守府,架子大得很,点名要见宗主。清虚道人跟他走得很近。你快回来。”
林风心里一紧,抬头往青风郡的方向望过去。
风沙,刮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