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闭关的洞府选在原碧水门遗址深处,那里藏着口荒废的“寒髓泉”。极寒之气能镇住心神,正好压制他刚突破金丹、尚不稳妥的灵力。石门落下,禁制激活,洞府内外彻底隔绝。
洞外,楚玄布下的三重隐匿阵法正无声运转,将所有气息波动都锁在里面。眼下这事最要紧,绝不能让清虚道人察觉到半点风声。
可洞府里的情形,比外面任何人想的都要凶险。
墨尘盘坐在寒髓泉眼正中央,脸色没有半分破境后的红润,反倒透着骇人的青灰。身体表面凝着层薄冰,冰下的经脉却象扭曲的蚯蚓般疯狂凸起、蠕动。磅礴的灵力在他体内左冲右突,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反倒开始反噬自身!金丹的光芒忽明忽灭,频率越来越快,活象颗随时要炸开的雷火弹!
他还是太小看靠气运加持突破的后患了。那股力量看着浩瀚,实则驳杂得很,还裹着丝地脉独有的、蛮横沉重的意志。他的道基根本撑不住完全驾驭这股力量,此刻的处境,就象个幼童舞着柄巨锤,锤还没伤到旁人,先把自己折腾得够呛
这是要走火入魔!元婴没成,反倒要落个丹毁人亡的下场!
洞府角落的阴影里,楚玄悄无声息地现了身。他脸色比墨尘好不到哪去,强压着自己的伤势赶过来,此刻胸腔里的气血翻涌得象煮开的滚水。但他眼神却冷静得吓人,飞快扫过墨尘的状态,眉头拧得死紧。
寻常帮人突破,无非是灌点灵力或是在旁护法。可墨尘现在是自己体内灵力失控,这时候再往他身上灌外力,只会加速爆炸。
没办法,只能走险棋。
楚玄深吸口气,双手猛地按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他没往墨尘那边灌灵力,反倒……开始疯狂抽取!
他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强行抽取青风郡的地脉气运。说得更准些,是把墨尘体内那股失控的、混着地脉气运的灵力,顺着自己的手臂,倒灌进自己的经脉里!
“呃——!”楚玄闷哼出声,身体剧烈颤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角溢出的鲜血还没滴下来,就冻成了冰晶。他只觉得自己的经脉像被无数烧红的锉刀狠狠刮过,那股狂暴的外来灵力和他自身的混沌道基撞得厉害,几乎要把他生生撕裂!
可他死死咬着牙,混沌金丹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疯狂逆转,象个巨大的磨盘,硬是要把涌进来的狂暴能量碾磨开、消化掉、转化掉。这过程凶险到了极点,稍微出点差错,两人都得爆体而亡!
偏偏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风险里,楚玄忽然感觉到丹田内那枚沉寂了许久的气运玺印,轻轻震了一下。它好象被这粗暴的“研磨”过程引动了,散出种温润、浩大又包容的气息,像润滑剂似的,稍稍缓了缓两种力量碰撞的剧烈程度。
有用!
楚玄精神一振,不管经脉快要裂开的剧痛,抽取得更狠、引导得更急!
洞府外面,守着的苏文和林风早急得不行。他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却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阵奇怪的、沉闷的嗡鸣,仿佛有什么大家伙在地下翻身。更让他们不安的是,驿馆方向,一道强横的神念又扫了过来,在隐匿阵法外头徘徊着不肯走,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怀疑。
清虚道人终究还是察觉到不对劲了!
“稳住阵法!”苏文低声喝了句,亲自守在阵眼,把自己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了进去。林风则带着执法堂的弟子在外面布防,眼神警剔地盯着驿馆方向,手心全是冷汗。
洞府里的楚玄已经到了极限。他七窍都开始渗出血丝,身体表面爬满细密的裂纹,像尊随时会碎掉的瓷器。但他没停手,把最后一股最精纯的、被玺印调和过的混沌灵气,连同一滴自己的本命精血,猛地拍向墨尘的眉心!
“墨尘!现在不破境,更等什么时候!”
这话像声惊雷,在墨尘近乎混沌的识海里炸开!
墨尘猛地睁开眼,眼里没了之前的疯狂赤红,反倒映着片清明的、像山川河流般的虚影!他体内那股狂暴的灵力终于找对了流向,像百川归海似的,朝着金丹深处那道无形的壁垒,发起了最后一场水到渠成的冲击!
“咔嚓——”
一声轻得很,却又无比清淅的碎裂声,从他丹田深处传了出来。
不是金丹裂了,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关乎生命本质的屏障被打破了!
金丹的光华收了回去,表面的裂纹慢慢弥合,转而散出种圆融饱满、生生不息的浩瀚气息!一枚和他面目有几分相似、一寸来高的婴儿虚影,在金丹上方缓缓凝聚,双眼闭着,周身却散出种能和整个青风郡地脉隐隐呼应的玄奥波动!
元婴成了!
也就在这时候,洞府内外所有异象突然消失。地脉的嗡鸣停了,狂暴的灵力波动也平复下来。
墨尘缓缓吐出口绵长的浊气,周身气息稳得象座山,那道婴儿虚影也慢慢融进金丹,没了踪影。他看向对面几乎瘫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楚玄,眼里满是说不尽的感激和后怕。
“宗主……”他声音沙哑,带着劫后馀生的颤斗。
楚玄摆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勉强摸出颗丹药塞进嘴里,盘膝开始调息。
洞外,清虚道人的神念又徘徊了一会儿,终究没能穿透层层阵法,只能不甘心地退走。苏文和林风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这才发现后背的衣衫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过了好一会儿,楚玄才缓过劲来,看着气息已然大变的墨尘,露出个疲惫却真切的笑容:“感觉怎么样?”
墨尘感受着体内那股浩瀚得象海、又圆融自如的力量,还有和脚下大地那种从未有过的紧密联系,深吸口气,重重抱了抱拳:“像重生了一样!这份恩情……”
“客套话就别说了。”楚玄打断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既然成了元婴,该知道咱们青风郡现在的处境。这身修为,不是让你用来享福的。”
墨尘神色一正:“任凭宗主差遣!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推辞!”
“用不着你死。”楚玄慢慢站起身,“我要你好好活着,把这身元婴修为,变成咱们玄道宗最硬的骨头,最锋利的牙。”
他走到洞府门口,望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色。
“从今天起,你就是玄道宗的首席护法长老。宗门大阵的操控,内核弟子的调教,还有……看好那个清虚道人,别让他到处乱打探。能做到吗?”
墨尘跟着站起身,站在他身后。元婴期的气息虽已收敛,却自带着一股沉稳厚重的威势。
“弟子必不负宗主所托!”
楚玄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洞门开启,晨光涌了进来,照亮了楚玄苍白却挺直的脊背,也照亮了墨尘眼里那份脱胎换骨的坚定。
一颗元婴,就这么在这风雨飘摇的边郡里,经了一场淬火,成了形。
而远在北境的烽烟之中,三千玄甲将士的命运,正悬在一根细在线,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