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云寨深处,那口曾滋养数百修士、汩汩流淌五年的微型灵脉泉眼,如今彻底没了声息。指尖触上去,只剩冰冷滑腻的苔藓,连空气里的灵气都稀薄得让人呼吸发紧,满是焦灼的无力感。山谷里压着层沉闷的气,往日修士们修炼的热乎劲儿早没了,只剩对前路的茫然悬在心头。
楚玄站在泉眼旁,眉头拧着。指尖悄悄泛起一缕淡金色的混沌微光,轻轻碰向灵脉枯竭的内核。道基顺着心意运转,感知到的却不是从前那温润蓬勃的气运流动,而是一片死寂的荒芜,只有零星几缕快散掉的微弱波动,像断了流的小溪剩下的最后几处湿痕——这是灵脉彻底干了的兆头。
五年了。从万尸谷那绝地爬出来,在这偏僻山谷扎下根,收拢散修,传下混沌道统,残云寨好不容易有了点模样,可终究扛不住这地方的贫瘠与逼仄。这里,装不下他心里越烧越旺的复仇与重建的念头,更撑不起“混沌道基”这条逆天路子要的海量资源。
“玄主。”身旁传来苏文的声音,还是带着书卷气的沉稳,只是连日奔波让他嗓子哑了些,眼底却藏着锐利的光,“情报都核实过了。”
楚玄转过身,目光静得象水:“说。”
“往东走三百里,是青风郡。属大炎皇朝的边境郡,管着四个县,郡守李穆是筑基后期修为,做官谨慎,疑心重。近半个月,郡北边境老遭妖兽袭扰,北境第三哨站全没了,三十个兵修就活下来两个,尸体都残缺不全。逃难的散修说,光是赤焰狼就不下五百只,还混着能喷毒液的黑纹熊,进攻起来……有章法,不象是普通兽潮。”苏文语速稳,条理清,“郡城兵力不够,已经给下辖各宗门发了征调令,可赤焰宗、碧水门这些宗门都坐地起价。另外……”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咱们的人在边境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小块焦黑的布片,边缘绣着不显眼的暗红火焰纹路——是大炎血衣卫的制式衣料。“他们好象在盯着兽潮,不知道想干什么。”
楚玄接过布片,指尖的混沌微光闪了闪,那暗红火焰纹路竟轻轻扭了一下。他眼底深处,更浓的混沌气息在悄悄流转推演。“妖兽潮……血衣卫……”他琢磨着,“李穆现在最急需的是什么?”
“能马上补上、而且代价可控的御敌力量。”苏文立刻答,眼里亮了亮,“玄主,这是个机会啊。咱们能不能‘用帮忙守城换进郡的资格’?”
楚玄的目光扫过山谷里的修士——他们因为灵气不够,脸上都带着焦虑,可还在硬撑着运转混沌功法,好少耗点灵力。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山谷肯定不能再待了,青风郡的危机,是残云寨唯一能抓住的破局机会。
“石虎。”楚玄喊了一声。
“在!”声音象闷雷,一个壮得象铁塔的汉子应声上前,脚一落地,地面都轻轻震了震。他肩膀上那柄玄铁斩马刀嗡嗡响,粗糙的手反复摸着刀柄,指节攥得发白,眼里的战意烧得旺,“玄主,是不是要干场大的?”
“点一百个弟兄,要身手最利索、煞气最足的,跟我出谷。”
“去干啥?”
“帮咱们的‘好邻居’,守守家。”楚玄语气平淡,却带着没法反驳的决断,“苏文,替我写份拜帖,话要躬敬,但骨子里得硬气。就说我残云寨听说青风郡遭了难,愿意带麾下修士来帮忙,只求郡守行个方便,让我们进郡城暂时落脚,允许我们在郡里找个地方立宗传道。另外,加之一句‘要是兽潮退了,我们愿意派修士帮着巡查北境灵脉,绝了后患’。”
苏文一听,立刻拱手,眼里闪着算计的光:“玄主这计策妙!明着是‘帮忙守城’,暗里是‘探查灵脉、立足传道’,这是阳谋,就算那李郡守心里犯嘀咕,眼下情况紧急,也没法拒绝这份‘雪中送炭’。属下这就去写,保证让他既觉得咱们有诚意,又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流寇。”
拜帖被苏文仔细斟酌着写好,既透着谦恭,又藏着锋芒。
三天后,楚玄亲自带着石虎和一百名精锐,到了青风郡边界。一路上行军,夜里扎营时,石虎亲自带人轮流守夜。有两个年轻修士因为灵力跟不上,差点晕过去,楚玄用混沌道基渡过去一缕精纯灵力,帮他们缓了过来。
清晨出发时,空气里已经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还混着妖兽的腥膻味。远处,那座叫落霞关的郡北关隘,轮廓在薄雾里露出来——斑驳的城墙上,赫然留着巨大的爪痕,还有没干的血迹,守军没几个,盔甲也破破烂烂的,一派凄惨景象。
楚玄没急着靠近关隘,选了个离城十里、地势稍高的荒坡扎营。营地很快布置妥当:明哨设在坡顶那棵枯死的老槐树上,修士腰间挂着用黑纹熊精血混着玄铁矿粉画的煞气符;暗哨藏在坡下茂密的灌木丛里,手里淬了毒的短刃闪着幽光;还顺着山势布了个简易的“困龙阵”,九处阵眼各贴了煞气符,得有筑基修士一直往里注灵力才能维持,阵眼泛着的黑色光纹在夕阳下轻轻闪着,透着股久经战阵的沉稳与警剔,跟那些山野流寇完全不一样。
没多久,郡守府的使者到了。是个穿青风郡兵尉服饰的修士,脸绷得硬邦邦的,修为在筑基初期。他嘴角挂着点若有若无的冷淡,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腰间一枚刻着“李”字的玉佩,目光扫过营地布置时,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惊讶。
“楚寨主,”他开口,语气里带着居高临下的疏远,“郡守大人念着贵寨的‘高义’。但郡城是重地,关系着一郡人的性命,不能出岔子。请贵部先在这儿驻扎,要是妖兽潮来了,就在城外帮忙防御。等打退了妖兽,郡守大人自然会论功行赏,再谈……其他事。”
他顿了顿,语气又冷了几分:“另外,郡守大人有令:为表诚意,请贵寨先派二十名修士,现在就跟我入关,帮着守今天的北墙。没有郡守的命令,你们不能靠近落霞关半步——要是敢有异动……”他冷哼一声,指尖重重按在玉佩上,“郡城的‘千钧覆地大阵’激活一次,虽然耗得多,但也不介意多碾碎几只蝼蚁。”
石虎一听,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咚”地单膝跪地,斩马刀“嗡”地一声深深钉进旁边的土里,震得一圈尘土飞起来:“他娘的!这姓李的架子真大!咱们千里迢迢来帮忙,不让进城就算了,还得先派人去给他当哨探?没这道理!”
楚玄抬了抬手,一股柔和却没法抗拒的气劲按住了石虎的火气。他脸色平静地看着使者,目光深不见底,眼底好象有混沌微光在转,仿佛能看穿对方那强硬态度下的虚张声势和试探:“回复郡守,楚玄,遵命。守着土地抵御敌人,是该做的事。二十名修士,现在就点齐,跟将军入关帮忙防守。”
他语气平稳,好象对方提的不是苛刻条件,而是理所当然的事。
使者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料到楚玄这么干脆,那点故意营造的压迫感像打在了空处。他深深看了楚玄一眼,勉强拱了拱手:“这样最好。”说完就转身带着二十名残云寨修士走了。
看着使者走远,石虎还憋着气,一把拔出斩马刀:“玄主!就这么忍了?万一那家伙没安好心……”
楚玄望着暮色里更显破败的落霞关,还有关墙上隐约亮起来的阵法微光,摇了摇头:“他不得不靠我们。碧水门、赤焰宗隔岸观火,郡兵损失惨重,血衣卫行踪又诡异……除了我们这支‘主动送上门’的力量,他现在没别的选择。这二十个人,既是人质,也是试探,更是他急需的战力补充。至于妖兽潮……”他顿了顿,混沌道基带来的灵觉让他心里不安,“苏文查到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告诉弟兄们,今晚不脱盔甲,刀别离手。真正的考验,快到了。”
夜幕彻底落下来,荒坡上的营地点起了篝火,橙红色的火苗跳着,在修士们或紧张、或期待、或疲惫的脸上投下明一阵暗一阵的光影。有人反复擦着武器,有人仔细检查阵眼符文的亮度,有人凑在一起小声说话,声音压得极低。远处关隘的方向,断断续续传来更清楚的妖兽嘶吼,还有越来越急的号角声,空气里的血腥味也好象更浓了。
楚玄独自站在营帐外,夜风吹得他玄色的衣袍“猎猎”响。他的目光好象穿透了夜色,落在青风郡城模糊的轮廓上。这第一步棋,已经落下去了。凭着残云寨一百人的力量,扎进这郡域纷乱的气运棋局里,是会变成别人棋盘上的炮灰,还是能真的抓住这一线机会,以这里为根基,撬动大炎皇朝,光复混沌道统?
混沌道基轻轻运转,他能隐约感觉到,从郡守府那边传来的、代表李穆权威的朱红色官朝气运,这会儿正摇摇晃晃的,象风里快灭的蜡烛。
营地里,除了风声、火把“噼啪”的燃烧声、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远方时不时传来的不祥声响,剩下的只有让人心里发紧的寂静。大战要到的紧绷感,混着对新环境的陌生与试探,像无形的潮水,悄悄漫过了整个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