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地前的硝烟还没散透，风裹着焦糊味刮过，把工事里士兵们的棉帽檐吹得翻飞。李二狗蹲在断墙后，正用刺刀尖挑开最后一点罐头肉，手指冻得发僵，好几次差点把罐头挑到雪地里。不远处，几个工兵正往工事外侧堆湿泥，泥巴混着碎冰碴，拍在夯土墙上发出“噗噗”的闷响——这是昨夜陈锋特意交代的，怕鬼子再用火焰喷射器，湿泥能挡一挡火舌。
“二狗，把你那罐头分我点！”旁边的小兵王栓凑过来，他的棉服袖子破了个大口子，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早上就啃了半块冻硬的饼，现在肚子里跟空了似的。”
李二狗没说话，把罐头往他那边推了推，目光却盯着远处鬼子阵地的方向。刚才他好像看见那边有几个黑影在动，背着圆鼓鼓的东西，看着像喷火筒？他心里一紧，刚要喊身边的班长，就听见前沿观察哨传来一声急促的哨音——“鬼子来了！”
瞬间，工事里的士兵们都弹了起来，p18的枪栓声、重机枪的上膛声混在一起。陈锋从观察哨里探出头，望远镜里看得清楚：鬼子这次没分三路，而是把兵力都集中在正面，前排十几个士兵背着黄铜色的喷火筒，正猫着腰往阵地挪，后面跟着两排端着三八大盖的步兵，迫击炮阵地也往前挪了五十米，炮口己经对准了这边的工事。
“他娘的！鬼子还真敢再用这招！”李伟攥着枪杆的手青筋暴起，上次鬼子的火焰喷射器烧穿了三个工事，一营十几个弟兄没能跑出来，现在看见那火筒，他眼睛都红了，“师座，让我带弟兄们冲出去，先把那些喷火兵宰了！”
“不能硬冲！”陈锋按住他的胳膊，指了指工事外侧的湿泥堆，“让前排士兵往工事里缩，等喷火兵靠近了，用手榴弹炸他们的燃料罐——那玩意儿一炸，比咱们的炸药还厉害。另外，让重炮旅盯紧鬼子的迫击炮，别让他们把咱们的工事炸塌！”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咻”的一声——鬼子的迫击炮先开火了。炮弹落在工事左侧，炸开的雪块和泥土劈头盖脸砸下来，一个士兵没来得及躲，被碎石子擦破了额头，血顺着脸颊往下流，他只是胡乱抹了一把，又把枪架在了断墙上。
很快，喷火兵就到了五十米外。“喷！”随着一声鬼子的嚎叫，十几道火舌突然从黄铜筒里喷出来，像毒蛇的信子，舔向工事外侧的湿泥堆。木头支架瞬间被点燃，噼啪作响，湿泥被烤得冒白烟，一股呛人的焦味弥漫开来，几个离得近的士兵被热浪烤得睁不开眼，只能往后退。
“就是现在！扔手榴弹！”李伟大喊着，率先摸出一颗手榴弹，拉着引线往喷火兵堆里扔。李二狗也跟着扔了一颗，手榴弹在喷火兵脚下炸开，一个喷火兵的燃料罐被弹片划破，汽油漏出来，火舌立刻反卷回去，把他整个人裹成了火球，惨叫声在战场上格外刺耳。
其他喷火兵慌了神，有的想往后退，有的还想继续喷火，可阵地上的手榴弹接二连三地扔过来，燃料罐炸响的声音此起彼伏，火光照亮了前排鬼子的脸，满是惊恐。后面的步兵见喷火兵垮了，也开始往后缩，陈锋立刻下令：“机枪扫射！别让他们跑！”
重机枪的子弹像雨点一样扫过去，鬼子倒了一片，剩下的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连迫击炮都来不及带走。李二狗趴在断墙上，刚想喘口气，突然看见远处有个黑影正往这边爬——是个没被炸死的喷火兵，手里还攥着半截喷火筒，正想往工事底下爬。
“狗日的，还想搞偷袭！”李二狗摸出腰间的匕首，刚要跳下去，旁边的王栓突然扑过来，把他按在工事里：“小心！他身上有燃料罐！”话音刚落，那喷火兵突然拉动了扳机，剩下的一点汽油喷出来，刚好落在工事边缘的湿泥上，没烧起来，可他自己却因为动作太大，滚到了雪地里，被随后赶来的侦察兵一刀解决。
战斗暂时停了下来，夕阳把战场染成了血色，残雪在火烤和血浸后，化成黑红色的水，顺着弹坑往下流。士兵们开始清理阵地，有的抬着伤员往后送，有的在补工事，还有的在捡鬼子留下的弹药——刚才的战斗耗了不少子弹，缴获的这点刚好能补一点。
陈锋走到工事外侧，蹲下来摸了摸被火烤过的湿泥，还有点发烫。罗成从后面跑过来，手里拿着个被打坏的喷火筒：“师座，鬼子这喷火筒是德国造的，比上次的威力大，刚才要是没堆湿泥，咱们的工事肯定扛不住。另外，侦察兵在鬼子撤退的路上发现了他们的补给车，看样子是送燃料的，要不要夜里去摸了它？”
“当然要摸。”陈锋站起身，目光看向夕阳下的鬼子阵地，“不过得等天黑，让弟兄们先歇会儿，吃点东西，夜里才有劲。另外，去看看医疗队那边怎么样了，刚才送过去的伤员不少，别让林医生他们忙不过来。”
临时医院的帐篷里，手术灯的光晕己经有些暗了——电池快没电了。林医生正给一个被火燎伤胳膊的士兵包扎，纱布不够，她就把自己白大褂的袖子剪下来，撕成布条用。旁边的护士拿着空了的药瓶，眉头皱得紧紧的：“林医生，磺胺粉快没了，剩下的只够给三个重伤员用。”
林医生的手顿了顿，看了眼躺在旁边的伤员——有个士兵的腿被弹片划伤，还在渗血，却一首咬着牙没吭声。她刚要说话，那士兵突然开口：“林医生，把药给更重的弟兄吧，我这伤不碍事，裹块布就行。”
“不行，伤口感染了会要命。”林医生摇头，刚想再找别的药，帐篷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是后勤处的士兵，扛着两个箱子：“林医生！师座让送过来的，里面有磺胺粉和纱布，还有两盏新的马灯！”
林医生松了口气，赶紧让护士打开箱子，拿出磺胺粉给伤员敷上。帐篷外，天己经渐渐黑了，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是双方的哨兵在警戒。她走到帐篷门口，抬头看了眼夜空，星星很少，只有几颗在硝烟里闪着微弱的光。
这时，通讯兵跑了过来，脸色有些急：“林医生，师座让我通知你，今晚可能还要打，让你们把轻便的医疗器械准备好，万一阵地要转移，能随时走。另外，西边的三团阵地刚才发来消息，鬼子也在往那边增兵，可能要两线进攻。”
林医生心里一沉，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们马上准备。”她回头看了眼帐篷里的伤员，有的己经睡着了，有的还在低声聊着天，说等把鬼子赶跑了，要回家娶媳妇、种庄稼。她攥了攥手里的纱布，心里默念：一定要守住，不能让这些弟兄白流血。
阵地前沿，陈锋正和李伟、罗成商量夜里摸补给车的事。马灯的光晕里，三个人的脸都很严肃。“补给车在鬼子阵地西侧的土路上，有一个班的守卫，还有两挺轻机枪。”罗成指着地图，“我带十个侦察兵，夜里一点出发，摸过去炸了车就回来，不会耽误太久。”
“我让装甲营派两辆装甲车在外侧接应你们，万一被鬼子发现，能掩护你们撤退。”陈锋说，“另外，让二营今晚加强警戒，别让鬼子趁咱们摸补给车的时候偷袭。”
商量完，罗成转身要走，刚走出马灯的光晕，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是鬼子的冷炮，落在了阵地后方的补给区。陈锋立刻拿起望远镜，看见补给区那边冒起了黑烟，心里一紧：“糟了，补给车可能被炸了！”
他刚要下令让通讯兵去查，就看见一个后勤兵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脸上全是灰：“师座！补给区被炸了！刚才送来的两箱子弹和一箱罐头都炸没了，还有两个弟兄受伤了！”
陈锋的脸色沉了下来，夕阳己经完全落下，夜色开始笼罩战场。没了补给，夜里的战斗会更难打，而鬼子的两线进攻，也越来越近了。他抬手看了眼怀表，时针指向七点半，离罗成出发的时间，还有五个半小时。
“通知各营，今晚省着点用弹药，没我的命令，不许随便开枪。”陈锋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另外，让工兵排再去挖两个隐蔽的弹药坑，把剩下的弹药藏好。不管怎么样，这阵地，咱们必须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