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肉山即将被分完,只剩下最后几块的时候,苏安的筷子,却停住了。
她转过头,看向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江言。
江言也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
苏安的公筷,夹起了肉山里最后,也是品相最好的一块,那块带着一点软骨,肥瘦层次分明的五花肉。
然后,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她将那块肉,轻轻地放进了江言的碗里。
江言瞳孔微缩。
“江言同志,”苏安的语气依旧平静,却比之前多了一丝郑重,“这次演习,你是总指挥。你的佯攻计划,拖住了敌人主力,为我们奇袭创造了成功的先决条件。没有你的正面战场,就没有我们奇袭小队的胜利。这块肉,你应得的。”
这番话,掷地有声。
她没有提剥鸡蛋的事,没有提任何私人的尴尬。
她只是站在一个班长的角度,对总指挥的正确决策,给予了最公开、最正式的肯定。
这不仅仅是一块肉,这是一个台阶,一个用整个三号营的胜利果实铺就的、无比体面的台阶。
江言看着碗里那块肉,再看看苏安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拿起自己的筷子,夹起那块肉,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胜利,是属于三号营每一个人的。”他沉声说道,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真诚。
高铠看着江言也接受了苏安的“表彰”,心里的最后一点别扭也消失了。
他甚至觉得江言顺眼了一点。苏老师说得对,没有江言在正面顶着,他们也成功不了。
这一刻,三号营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
食堂西侧,那片属于二号营的“冰封地带”。
白薇和乔琳坐在一起,将三号营这边的闹剧尽收眼底。
在演习中因为一己私欲捅了个大篓子后,乔琳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以前跟在她身后的那些人对她避之不及。
她别无选择,只能像块牛皮糖一样,缠上了唯一还愿意搭理她的白薇。
白薇其实心里也烦透了乔琳。
这个无脑的女人,除了会仗着她那个师长老爹的势耀武扬威,一无是处。
但想到,江言只要把乔琳的蠢行为告诉雷宽,立刻就要被淘汰,而她那个爹在军区里还有些人脉,对她们家未来可能还有些用处,而且她自己现在在营里的处境也比乔琳好不到哪里去,白薇便耐着性子,维持着表面的“姐妹情深”。
乔琳看着被众人簇拥、成为绝对焦点的苏安,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馒头,不屑地撇了撇嘴,声音里充满了酸溜溜的味道。
“装模作样!不就是会收买人心吗?!在食堂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你看她那副假正经的样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有手’,‘不吃蛋黄’,装什么清高啊!不就是欲擒故纵那套吗?”
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满是想不通的愤懑:“薇姐,我真想不明白,她长得还没咱俩好看,皮肤黑不溜秋的,一看就是乡下种地的,高铠是瞎了眼吗?江言也是瞎了眼吗?全营的人都是瞎了眼吗?不仅被勾的团团转,还就这么被她几块肉给收买了?”
坐在她对面的白薇,却一言不发。
她只是用筷子尖,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戳着自己餐盘里的白米饭,仿佛那不是米饭,而是苏安那张平静到可恶的脸。
勾引?欲擒故纵?
不。
白薇的眼神一凝。
乔琳这种蠢货只看得到表面,看到的只是“收买人心”,而她,看到的却是更深、更可怕的东西。
这个苏安,太可怕了。
她不仅有神鬼莫测的枪法,有天马行空的战术,竟然还有如此恐怖的政治手腕和人心掌控能力。
面对一个棘手的、足以让任何一个人都下不来台的尴尬局面,她不仅轻松化解,还顺手柄它变成了一场完美的个人秀,赢得了所有人的敬佩和拥护。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滴水不漏。
这……这真的是一个从乡下来的普通女兵能做到的事情吗?
她用这种看似拒绝的方式,看似不给任何人面子的方式,非但没有推开高铠和江言,反而会狠狠砸在他们那种天之骄子的自尊心上。
这会让他们产生更强的征服欲和挫败感。
他们不会觉得被拒绝,只会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方式不对”。他们会回去反复琢磨,下一次要用什么更高级、更体贴、更与众不同的方式,才能敲开她那扇紧闭的心门。
她根本没费吹灰之力,就让三号营最优秀的两个男人,为了她,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内卷和竞争。
这个苏安……她的手段,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可怕。
她不仅有碾压一切的实力,还有这种不动声色玩弄人心的手腕。
自己以前那些拉拢人心、排挤对手的小伎俩,在她面前,简直就象是小孩子过家家,幼稚又可笑。
白薇慢慢地放下了筷子,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一顿庆功宴,吃得百味陈杂。
三号营的战士们在这次用餐后,气氛变得比之前更加热烈和融洽。
他们看着苏安的眼神,除了胜利带来的喜悦,更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敬重。
就在这时,营区的高音喇叭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食堂里的喧嚣。
喇叭里传来郑弘毅副部长那威严的声音。
“所有教官,以及此次演习的双方指挥人员、各班班长,马上到指挥部会议室开会!重复一遍,所有教官,以及此次演习的双方指挥人员、各班班长,马上到指挥部会议室开会!”
食堂里的喧闹声瞬间小了下去。
三号营这边,江言、高铠、卓越、许高规等人对视一眼,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而苏安,则不紧不慢地吃完了最后一口白菜,拿起餐盘,准备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