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坦白
“甘馔在圣光教派的传说里面，是神灵不忍心看着人类忍受饥饿，割下自己的血肉分给信徒们食用。”
温答说罢，吐槽了一句：“其实它本身就是个糖霜肉馅面包而已，后人牵强附会，为了强化圣光教派的神圣性给编了这么个传说。圣光女神那种性格，想让自己手底下人吃饱饭，她怕不是要把全天下的飞禽兽杀个干净了，你说是吧，薇薇安？”
她特意扭头看向这位教国的圣女，而薇薇安只是冷哼了一声。
看到圣女对温答当面嘲讽圣光教派的行为不理不睬，梅特涅的心中松了一口气，也意识到了温答这是有意在向他传达一个信号薇薇安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然后—甘馔跟这些孩被绑架有什么关系？你总不会说那面包的肉馅，塞得是人类孩子吧？”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容我确认最后一件事。“
梅特涅的脸上露出凝重和疲惫的表情，他的目光终于从自己的死对头魔王身上移开，落在了洛文的身上。
洛文沉默地看向温答，用眼神征询自家主神的意见。
温答摇了摇头，并没有象以前一样直接告诉洛文该怎么做。
“洛文，国王陛下在问你。”
“好。”
洛文简短的应了一声，回答的十分直率：“若这一切与圣光派系有关，我会阻止，拼尽全力。
“我愿意在您的品德身上赌一把。”
梅特涅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他两只手放在桌子上，抬头看向天花板，认命了一般的闭上双眼，沉默了好一阵。
“教国—现在正在制造一种让人成瘾的食物，以甘馔之名。这是当代教皇与至高天使之中的某位达成的密谋。”
“成瘾的关键就在甘馔内部的肉馅上，刚刚这位温答小姐说的没错。那些被绑架的孩子，正是肉馅的重要来源。“
“放屁。”
温答翻了个白眼：“真把我们当傻子哄？要不你把那人皮变色龙喊来让他说说里头到底是啥？”
“我并没有骗你，它并不是原料，却是原料的重要来源诺纹妲，据我所知，你的谍报网络虽然把埃尔文上下渗透成了筛子，却并未成功往教国插入任何一根暗桩，对么？”
“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魔王。”
“呵呵，往教国插钉子难度太大，投入太高，收益太低。更重要的是身为复仇女神的魔王害怕得罪了圣光女神我不明白为何自称饱腹之神的你突然多了这份与圣光作对的勇气，不过看在你主动出现在我面前的份上，我与你共享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报吧。”
梅特涅耸了一下肩膀，对伊莱雅说道：“为了防止魔王以为我在打马虎眼，伊莱雅，我白天给你的情报里面应该有关于甘馔的记录，你说给他们听吧。”
“是——所谓甘馔的传说并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
伊莱雅看了看温答，又看了看薇薇安。
“现如今我们听说的版本，是经过后人加工和编篡，隐瞒了部分事实的版本。最早的甘馔其实是一种刑罚圣光女神曾惩罚过一位背弃了信仰的天使与追随他的信徒，将他们的肉一片片剥离下来，放到面包里，让其他圣职者蘸取背叛者的鲜血来食用。”
言真意外的插了一句：“那不就是人血馒头吗？？“
“差不多，那种甘馔和我们现在吃到的肉馅面包最大的区别，就是作为背叛者的血肉制成食物，它成为了诅咒的媒介，凡是食用甘馔者，视为向圣光女神发出宏誓，必将血肉身心奉献与圣光。”
“只不过那一批背叛者杀完之后，甘馔也就失去了那份神力。后续我们再吃到的甘馔只不过是一种普通的食物罢了。“
伊莱雅说罢，看向了父亲：“可是我不明白，那些孩子跟甘馔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圣光的背叛者——”
“不，他们是。或者说，教皇鲍里斯认为他们是。”
梅特涅敲打着桌面：“世界上有一种特殊的不治之症，叫做光厌病。罹患之人生活之中不会有任何不便，唯独无法容纳圣光的力量，稍微触碰到一点就会引发其他病症。”
“鲍里斯认为光厌病的罹患者就是千年前，追随那位背叛者天使的血脉。“
“千年之前的那场屠杀并没有杀光所有人，而剩下来的人虽然得以苟活，可他们的血脉已经因为背叛的行为而受到神明诅咒，后代血脉不为圣光所容。“
“而这些背叛者的血，就是甘馔的最好材料。“
温答的脸色怔了一下，抿住了嘴唇，拳头也跟着攥紧。
洛文的脸色已经阴沉到极致了。
伊莱雅看着这两个活爹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连忙对父亲说道：“父亲，你，你看要不要拿出点什么证据——”
“不必，我信，这老小子说的是真的。”
温答深吸一口气。
她脑海里浮现出当初他跟洛文去观看处刑的场景了，那个瘦小的男生，也就是阿露椰口中的“馍馍”被杀之后，信徒们沾着馍馍的血吃下了甘馔，的确变得比平时更加疯狂和歇斯底里。
馍馍是黑啼街的孩子们之一，也是光厌病的携带者。
事实证明，梅特涅这个情报方面的瞎子，对教国的了解的确要比她这个前魔王透彻。
“所以，贵族地下室的那些孩子们是——”
“他们都是埃尔文境内的光厌病感染者一教国在埃尔文各地都设立有教堂，会为民众们提供低廉，甚至免费的医疗服务，想要遴选出来谁是光厌病感染者简直轻而易举。”
洛文低低地说道：“——小帕妮的父亲，也是因为感染了光厌病才死去的，到最后帕妮连父亲的尸体都没有见到。“
“难怪那个孩子会在地牢里。”
温答嘀咕了一声，不过还是纳闷道：“所以，你就跟教国做起了人口买卖？这不象你的风格啊，梅特涅。“
“我当然不会拿我国的人口去和圣光派系做交易，千年的时光足以让血脉混合得到处都是。只不过我约束不了所有的贵族，洛文神父今天所见到的那个贵族之家，怕就是教国在埃尔文的一个中转站。“
温答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毕竟她所知道的甘馔原料并不是人肉。
“那些贵族家里关押了十几个孩子，有的已经死去多时了。如果是教国所需，他们早就能卖出去了。既然是当做食品原料，肯定活的，新鲜的更贵吧？“
“这是我故意为之。”
梅特涅吐出一口浊气，一瞬间象是老了五六岁一样。
“堵不如疏，我终究管不了所有的贵族。不可能禁绝他们跟教国做交易——而那些孩子只要被卖到教国，下场必然是个死。
，“所以我稍微耍了点花招，我并没有拒绝教国的购买申请，只是和他们商议好了，这笔买卖要由皇家来做。因此，各方贵族并不知晓教国到底开出来了多高的价格，收购这些光厌病患者。“
“此外，我让信得过的贵族在其他贵族之中散步消息，把这些光厌病当做患者一样，炒起了价格来。”
“因为信息的误差，这些沉迷于财富的贵族把光厌病患者当成了丝绸、茶叶一样的商品，互通买卖，水涨船高。“
“托他们的福，教国想要通过埃尔文内部的各个圣光教堂收拢光厌病患者也遇到了阻力，这些地方贵族把患者们牢牢把在手里，死活不肯让教国白拿走他们。“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办法，我终究力量有限。”
“说是患者，但只要不接触圣光，那些人就是活生生的普通人。他们在那些贵族手里难免要过得苦一点，甚至动辄丢了性命的也有。可总算—我将伤亡人数压低了下来。“
温答点点头，能够理解梅特涅的决定。
的确，在埃尔文的国力完全没办法和圣涅洛斯抗衡的情况下，这种缓兵之计是最好的办法了。
“可你还是要交货的，教国的耐心不是无限的，你在这场买卖里面不是有压倒性优势的庄家，一旦时间拖久了，你没办法如期对付货款，亦或是那些重金炒货的贵族发现被耍，埃尔文内部岂不是要动荡一番？“
“没错。所以我找到了替代品。”
“就是魔物的肉，是吧。”
温答用手敲打着桌面：“你跟魔族内部的那三块料沟通好了，这次战死的人肉归他们，魔物肉归你们——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温答听到这里，终于想明白了所有的关窍。
“所以你才突然之间组织了冒险者联军对我——对前魔王的魔王城发动了攻击。我就说这个不上不下的时间点那么微妙，就好象是一拍脑门抽风了才下的决定，合著你他妈是让圣涅洛斯的订单压力给逼的！？“
“是啊，你说的没错。”
梅特涅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些微的快慰：“不可一世的魔王，输在了一张马上要交付的订单上面。”
“哈哈哈哈，你小子。”
温答咬牙切齿，但也无可奈何。
事实正是如此，她完全没有预料到梅特涅会在两个月前那个档口发动袭击，自己被里应外合地算计，吃了个彻头彻尾的大败仗，如今也怨不得人家。
“所以，为什么魔物的肉能作为替代？就算魔物偶尔吃过一两个光厌病患者，他们又不会携带上那份血脉，只会让吃下去的血肉经过消化变成粪便排出去。“
“然而事实是，魔物的血肉的确能够起到类似的效果，即便比起直接食用人肉的效果低很多。”
“什么？”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越是凶戾，越是强大，越是渴望人肉的魔物，效果就越好。我——做过实验。“
梅特涅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在埃尔文皇家学院里，我让手下的学者们进行了实验那个实验的确牺牲了几个光厌病患者，也有几个学者为了得到答案，吃下了人肉做成的面包。“
“所以洛文阁下，你问我是否参与了人相食，我不能否认。“
“可我认为那是必要的，为了埃尔文国内几万的光厌病患者，牺牲那么寥寥十几个人，是绝对有必要的。”
“我是国王，这是我的考量。”
“在得到了魔物肉能够替代人肉之后，我与鲍里斯进行了交涉。显然鲍里斯也对这种买卖人口的行为颇为忌惮一毕竟这种事与《福音经告》的教旨违背，一旦让教国的民众发现教皇在组织人口买卖，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我勾结了魔物，串通了教国，为了不牺牲更多人，组织了那场冒险者联军的讨伐战。”
“冒险者们不再散兵游勇，而是组织成庞大的势力向外出征，魔物捕猎的难度降低，可以尽其所能的捕杀人类，而同样冒险者联军也可以用魔物的尸体在我这里换取赏金。”
“三议会可以借机推翻他们早就不爽的神灵魔王，而教国也可以得到更大量的魔物血肉，用以满足甘馔的需要。”
“切都是名正顺进的。”
“洛文阁下，你今天发现的那些人。大抵是某些贵族不甘心自己炒了许久的货烂在了自己手里，借光厌病患者们发泄自己的不满罢了。”
“那些烂人贵族都在我的名单上，所有参与人口买卖的贵族都在我的名单上。”
“他们没有底线，安于享乐，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会毫不尤豫地出卖我们得国家，与教国点头献媚，摇尾效忠。“
“这种贵族我早晚会一个个的清洗掉，我已经开始这么做了，只是时间还来不及，人数还是太多了。”
“如果您想要找寻人相食的真凶，教廷便是真凶。如果您认为参与者都该死，我也是参与者。“
“我没有能力对抗您的力量，只能等待您审判的到来。”
“我只有一个请求伊莱雅对这些完全不知情，她的兄弟姐妹们也没有参与人口买卖。”
“所有罪责都在我的身上。”
“要杀，要留，悉听尊便。”
说完这些，梅特涅吐出一口浊气，定定的看着洛文。
洛文静静地听完了梅特涅的坦白，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辛苦了，陛下。”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