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诺纹妲抬起头来，周围的大雾已经黯淡了许多。
黄铜的路面反射着路灯提供的光亮，让整条街道变得象是黄金铺就的一样金光璀灿。
只不过，道路两边的房屋并不象是洛文描述的那样由铁皮铺设出来的，反而是一块一块的，象是蘑菇型状的房子。
“这里就是你提到的那个什么技之场？
“是的。”
在接触到地面之后，洛文的目光就迅速在周围查找起过路的人来。
只不过和上次来到这里不同，大路上空荡荡的，完全没有任何行人。
那蘑菇型状的房子并不只是看上去象是蘑菇，房顶上的伞盖巨大而柔软，用阴影屏蔽了底部的房屋，淡淡的绿色孢子从伞盖上抖落下来，证明房顶上的菌盖确实是活着的菌类。
这里的雾气黯淡了不少，诺纹妲深呼吸了两口，也的确闻不到公国特有的那种炼金废料的味道。
天色黯淡，洛文与诺纹妲二人沿着黄铜色的路面向着前方行走。
诺纹妲低着头，拉着洛文的手，看着路面上自己的倒影，沉思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是黑暗。”
“恩？”
“我们是否能够来到这座黄铜路面的城市并不取决于你在大雾之中跑了多远，应当是我们的视野要陷入黑暗之中才行。”
诺纹妲回想起来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抬头问道：“你背着齐尔芙拉奔跑的时候，并没有砸塌路面吧？”
“对，当时我只是一股劲的闷着头跑步。”
“这就是了，当大雾足够浓郁，我们应当就陷入了某种—中间节点中，那个中间节点既不是公国，也不是如今我们脚下的城市，而只是一个法术幻境，只有我们在大雾中陷入了黑暗，才会传送到这里来。”
根据现有的证据只能如此推测，但诺纹姐有自信自己的推论和正确答案相去不远，
洛文当然听不懂这么专业的术语，低头看着诺纹妲，目光中并无怀疑，只有困惑，
“简单来说，就是一旦起了大雾，我们就被装入了某人的烤面包箱里，而只有我们的视野陷入黑暗，面包才算烤熟了，我们就会被人从这里面拿出来，明白？”
“这下懂了。”
两人说罢继续前进，不过比起一直抬着头试图查找其他路人的洛文，诺纹妲则是一直低着头，看着那黄铜色的路面。
往前走了差不多两分钟左右，诺纹妲的脸色一喜，连忙快步地跑向前方，低头蹲在路面上，象是见到了什么宝贝一样地伸手抚摸着路面上内嵌入地面的一张直径一米左右的圆形铁片。
洛文连忙跟了上去，蹲在诺纹妲的旁边，低头看着她发现的珍宝，纳闷地问道：“温答，你盯着这个井盖做什么？”
“把它抠开。”
“啊？”
“这有什么疑惑的？抠开啊，以你的力气做得到吧？”
“等等，温答，你要是缺钱和我说就好，我有好多钱的，没必要偷人家井———””
“谁要偷井盖了！？”
诺纹妲没好气的轻轻捶了一下洛文的膝盖，随后解释道：“我是要下去看看这里的地下渠道系统。你知道吗，一个城市不论如何发展，过去多久，它的下水系统总是不会发生太大变化的。地下渠道就好象是一座城市的血管，我们可以通过它的分布，辨认出来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一这里是否是公国。”
洛文曾经说过，迷雾中他遇到的那个精灵兄妹曾经告诉他这里就是兰顿巴坦。
徜若那对儿兄妹没有撒谎，恐怕这里就真的如同泰诺玛一一建筑之神说的那样，
是“未来”的公国。
穿梭时间的事情在吟游诗人编写的故事里面十分常见，但作为神的诺纹妲并未亲自体验过这种事。听闻时间之河的主人，时光之神拥有自由穿梭过去与未来的能力，不过诺纹妲始终不曾相信这种传说。
“除非我亲眼见到————-嘿嘿，洛文，别说了，抓紧把它抠开！”
“恩，好。”
洛文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太地道，但诺纹妲如此说了必然有她的深意，他抬手将指头深入了井盖的空洞里正要往上抠，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暴呵。
“你们在做什么！？”
洛文一向行得端坐的正，但也确实曾经为了生存下来偷过东西。
做这种事的时候他总是会止不住的心慌，如今忽然听到有人如此大喊，吓得哆嗦了一下，嘎巴一声，下意识地将套在指头上的并盖象是饼干一样了个窟窿出来。
诺纹妲抬起头，却见数道裹挟着浓郁血腥气的黑影飘散过来。
血迹未干的匕首在昏黄的灯光下染出橘红的光芒，寒意袭来，诺纹妲只觉得脖颈凉飓溅的，低头一看，已经有一把匕首不知何时横在了她脖子的面前。
洛文也同样如此，三个皮肤漆黑的菀若黑曜石一般的长耳朵精灵出现在他的左右与后方。
那三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身上的血腥气很浓郁，洛文背后的那个人更是眼睛都被划瞎了一只，半个脑袋缠着染血的绷带，那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痛的战斗。
洛文举起双手，因自己的盗窃行为被抓包而羞红了一张脸，他无辜地抬头看向左边的暗精灵，吞了一口唾沫：“对不起，下次不敢了。”
“这些话留到航脏的渊狱和蛛母说罢！”
一名暗精灵想也不想的直接挥动匕首抹向了洛文的颈动脉一一经过队伍里的史学家亲自验证，这种方法显然没办法杀死洛文。
诺纹妲因此并未制止，只是那名精灵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站在洛文右边的暗精灵猛地一把握住了手腕。
“等等，冷静！”
“你要做什么？！他们杀了我们多少同胞，你要庇护雾妖的残党吗！”
“你看这个！”
右边的暗精灵捏住了洛文的右手，将之举了起来。
洛文手腕处的臂铠从脱落的袖子中显露出来形貌，那臂铠的宝石倒映着暗精灵们惊的面庞。
很快，诺纹妲觉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收回了，一名女性暗精灵绕到了诺纹妲的侧方，拍了拍诺纹妲的肩头。
诺纹妲警剔地抬起脸来，看了一眼旁边的女性暗精灵，不慌不忙地开口解释道：“我们并不是什么雾妖，我们只是误入了这片局域的路人，对你们并无敌意。只是在大雾中实在找不到路，才想要通过井盖走下水渠道碰碰运气。”
“下水渠道”
那名女性精灵抬起头看向同伴，而其他的精灵们也看向彼此。
几人进行了复杂的眼神交流之后，那名瞎了一只眼的暗精灵压低了声音，用复杂的语气询问道：“请问这位先生，您的名字———是不是叫洛文·塔尔？”
“恩，是的，您认识我吗？先生？”
？？？
几名暗精灵刹那间都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那名独眼暗精灵也蹲下身子，帮着洛文将那破碎掉的井盖挪开，露出了通往地下空间的漆黑隧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两位跟我们一起过来吧。”
接近三十分钟之后，诺纹妲终于搞清楚了他们为何紧张到匕首相向。
自己与洛文认定的那个并盖并不是什么通往下水渠道的路口，而是通往这些暗精灵们藏身之处的“大门”。
从井盖下的渠道一路趴下去，地下是个如同街市一般热闹的地方。
道路两边都是些在幽暗地穴常见的种族，蕈人、灰矮人、卓尔之类的。
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沿着道路中央流淌，河水上漂浮着的纸盒、骨头、包装纸等东西说明这里有不少人长期在此定居。
整条下水道几乎闻不到什么腐臭的味道，反而暗河的两边摆满了摊位。
乍一看几乎和公国繁华的夜市经济大同小异，琳琅满目的商品放在简单的破布上，从食物到衣服，从恢复药剂到稀奇古怪的饰品、装备，一应俱全，非常热闹。
暗精灵走在西侧的石路上，守在摊位之前的商人们纷纷向他们献上了欢呼。
往来的行人纷纷行礼致敬，象是欢迎得胜而归的英雄们。
这样的团结和热闹，是在卓尔的城市里面见不到的。
诺纹妲仿佛有种这些人都是披着卓尔皮肤的人类的违和感。
原本应当自私到骨子里的灰矮人抓起来摊位上的恢复药剂，主动塞给这些暗精灵，而那些只喜欢群居生活的蕈人也纷纷聚集过来，主动将伤势比较严重的暗精灵强行拉到一旁，慷慨的分享着他们的愈伤孢子。
诺纹妲抬起头来，看着下水渠道的穹顶，那上面镶崁着的一颗颗发光的圣白石提供了这整个地下水道的照明。
那是圣光能量的产物，它发出的光理应对卓尔具有一定的伤害，虽不至于象是恶魔那样明显，但至少也会感觉到皮肤不适。
但这几个将他们二人带入地下世界的卓尔并未有任何异样，反倒是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洛文和自己身上。
走在队伍偏前方的洛文没有说话，只是和诺纹妲一样好奇地张望着周遭世界，他在路过一个摊位时蹲了下来，目光被那块红色破布上放着的画象所吸引。
“请问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洛文向摊主询问，而那名坐在箱子上的摊主一一一头棕色皮肤的地底侏儒在看到洛文的模样之后，好奇的伸出了头来，在上下打量了洛文一番之后，主动将摊位上的画象递给了洛文。
洛文拿起来仔细观察一番。
那画象的手法很粗糙，大块成分不明的航脏颜料拼凑成了两个人影的型状，只看得出来是个灰发的男孩儿和黑发的姑娘，一个人手里抱着黄色的花朵，另一个人开心的捧着一块象是面包一样的东西。
“这个跟我过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小芙拉领看我去照相馆照的那张好象啊。”
洛文或许是从构图、姿势以及两人手中拿着的东西上隐约感觉到了熟悉，但他喊出来小芙拉的名字之后，那名侏儒摊主猛地从洛文手里抽回了画象，脏兮兮的胡子抖动了两下，抬起头看向了领头的卓尔。
“他，这个人类，到底是谁？他为什么，敢这么说话。今晚不是亡灵节啊？”
独眼的暗精灵似乎是摊主的熟人，他回应了摊主的提问。
“哦，哦，我知道，我承认他的扮相很象，但是一一怎么可能？”
地底侏儒睁大了眼睛，他夸张的挥舞着短小的四肢。
“国父大人不早在一百六十年之前就已经死去了吗？！”
“国父？”
诺纹妲皱眉抬起头来。
老实说，从踏入这地下隧道开始，诺纹妲就隐隐觉得自己的猜想可能成真了。
一路走来，这地下渠道的构成和记忆里公国的下水渠道确实相差无几，宽度，水流的走向，这里的特征分明是公国隶属于白蔷薇生命院的局域。
换而言之，这里的确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公国。
但，公国人普遍认可的国父，大部分指代的是那位邀请各大势力的领头人成立了兰顿巴坦，诗心龙商会最早的成立者。
他们为何要喊洛文为国父？
被如此称呼的洛文同样有些徨恐，他连连摇头：“我这个名字在人类里面很常见的，
老先生，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洛文先生，虽然这个问题我想等回到据点再问的—”
那名独眼的黑精灵侧过身来面向洛文，在片刻的尤豫之后开口询问。
“请问，您来到我们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找小芙拉，上次我跟她一起来到过这里，后来走散了。”
洛文认真地说道：“她的全名叫齐尔芙拉，和您一样是一名卓尔。请问您知道她吗？”
那名暗精灵似乎明白了什么，白色的眉毛垂落下来，脸上的表情分明多了几分哀伤和复杂。
“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人都牢牢地记得她的名字。当然，也包括我们的国父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