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迎仙居,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陈渊坐在静室内,指尖一缕寂灭之气缓缓消散,地上的飞灰也被彻底分解,不留半点痕迹。
张家的客卿长老,筑基初期的张林,就这么从世间蒸发了。
陈渊的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搜魂所得的情报,让他对百川城的浑水,有了更深的认知。
这张家,不仅是麻烦,更是一条牵扯出黑水盟的线。
他并不急于动手。
一条潜伏的毒蛇,远比一头跳出来的疯狗,更有价值。
他静静地坐在蒲团上,调整着自己的气息,等待着。
他很清楚,一名筑基修士,一夜未归,对于张家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天光大亮。
迎仙居外,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一队身穿统一制式黑甲的修士,将整条长街封锁,气势汹汹。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阴的中年男子,身穿暗金色蟒袍,筑基中期的气息毫不掩饰地释放开来,压得周围的练气修士喘不过气。
正是张家家主,张奉先。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气息同样达到筑基初期的老者,以及数十名练气后期的家族精锐。
这等阵仗,显然是要兴师问罪。
迎仙居的掌柜,一个平日里八面玲珑的胖子,此刻也是满头大汗,躬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张家主,您这是————”
“滚开!”
张奉先一把推开他,双目死死地盯着迎仙居的顶楼。
他昨夜,彻夜未眠。
派出去的张林,魂灯,在子时刚过,便灭了。
无声无息。
这让他心中那股滔天的怒火,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能如此轻易地,在戒备森严的洞府内,悄无声息地抹杀掉一名擅长暗杀的筑基修士。
对方的实力,绝对超出了他的预估。
甚至————远在自己之上!
他今天摆出这副阵仗,并非真的要动手,而是一种试探,一种姿态。
他要看看,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就在这时,一道平淡的声音,从顶楼传来,清淅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张家主,好大的威风。”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头凛然的威严。
张奉先心头一跳。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名青袍修士,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顶楼的露台之上,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那人看起来很年轻,面容普通,气息也并未外放,可就是这么平静地站着,却给他一种面对洪荒巨兽的错觉。
张奉先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惧与怒火,对着楼上拱了拱手,声音沙哑。
“阁下是何人?为何无故杀我张家客卿!”
陈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的客卿,为何深夜闯入我的洞府?”
一句话,让张奉先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知道,对方既然这么说,就代表着,他什么都清楚。
潜入在先,被杀在后。
道理上,他张家,不占理。
在修仙界,洞府,便是一个修士最私密的领地,未经允许闯入,视同宣战,杀了也是白杀。
“我儿顽劣,冲撞了阁下,是我管教不严。
张奉先强行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张林长老,也是护主心切,才行此鲁莽之事。但罪不至死,阁下出手,未免太过狠辣了吧?”
“狠辣?”
陈渊轻笑一声。
“若我修为不济,此刻,怕是已经成了你张家地牢里的一具尸体。到那时,你还会跟我讲道理吗?”
张奉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知道,再说下去,已经毫无意义。
对方软硬不吃,而且实力深不可测。
今天,若真动起手来,他张家,就算能赢,也必定是惨胜。
为了一个废物儿子,和一个已死的客卿,搭上整个家族的未来,不值。
权衡利弊之后,张奉先眼中闪过一抹肉痛之色。
他一挥手,一个储物袋,便飞向了陈渊。
“此事,是我张家不对。这里面,是三万上品灵石,还有一些疗伤丹药,算是给阁下的赔礼。还望阁下,能就此罢手,化干戈为玉帛。”
这是服软了。
当着百川城这么多修士的面,他张奉先,低头了。
周围的围观者,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气势汹汹而来的张家,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陈渊伸手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
三万上品灵石,分毫不少。
还有几瓶品质不错的丹药。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让你儿子,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一定!一定!”
张奉先连连点头,心中却在滴血。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几名管事,转身,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来时气势如虹,去时狼狈不堪。
这场闹剧,就此收场。
但整个百川城,却因为这件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迎仙居那位神秘的筑基散修,一夜之间,声名鹊起。
陈渊回到洞府,将储物袋随手扔在桌上。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张奉先这种人,睚眦必报,今日的屈辱,他绝不会忘记。
不过,这正好。
他需要张家这条线,继续为他提供关于黑水盟的情报。
就在此时,洞府的禁制,被轻轻触动。
陈渊眉头一挑,挥手打开了禁制。
宁远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出现在门口。
“不请自来,还望道友见谅。”
宁远手中提着一个玉盒,信步走了进来,目光在桌上的那个张家储物袋上扫过,笑容更盛了几分。
“恭喜道友,兵不血刃,便让张家大出血了一次。”
“宁道友消息灵通。”
陈渊给他倒了杯茶。
“百川城内,还没什么事,能瞒得过我宁家的眼睛。”
宁远坐下,将手中的玉盒推了过去。
“这是道友需要的东西,百川城周边百万里最详尽的舆图,以及各大势力的隐秘情报,都记录在内。”
陈渊接过玉简,神识探入,脸上露出一抹满意之色。
宁家给出的情报,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详尽。
“另外,”宁远抿了口茶,继续开口,“张家暗中投靠黑水盟的事情,我宁家,也略知一二。道友若是想对付他们,我宁家,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他这是,在主动示好,加深彼此的合作。
陈渊放下玉简,看着他。
“宁家,想要什么?”
宁远笑了。
“我喜欢和道友这样的聪明人说话。”
他神色一正。
“我想要的,还是那个答案。黑风渊,那块青铜残片,道友————可曾研究出什么?”
茶室内的气氛,随着宁远的问题,变得微妙起来。
陈渊端起茶杯,并未立刻回答。
那块青铜残片,他确实研究过。
自拍卖会后,他便尝试用各种方法探查,神识、真元,甚至动用了寂灭之气o
但那残片坚固异常,仿佛与天地间的某种规则相连,他的一切手段都如泥牛入海。
唯有苏武年留下的那枚紫金玉简,在靠近它时,会产生一丝微弱的共鸣。
这足以说明,此物绝不简单。
“略有所感,但还谈不上什么发现。”
陈渊放下茶杯,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不会将自己的底牌,轻易暴露给宁远。
宁远也不追问,只是脸上笑意不减。
“无妨。那黑风渊禁制特殊,千百年来,无数人尝试,都无功而返。此事,急不得。”
他话锋一转。
“不过,道友初来乍到,便与张家结怨,虽暂时压下了他们,但终究是个隐患。而且,道友一身实力,总不能一直屈居在这迎仙居中。”
“宁某有个提议。”
宁远看着陈渊,眼中透着一股真诚。
“我宁家在城南,有一处铸兵谷”,内有三阶地火灵脉,是我宁家专门用来炼器的地方。谷中各类材料齐全,炼器室、静修室一应俱全。若道友不嫌弃,可随时过去使用,所有花费,都记在我宁家帐上。”
这是在下血本拉拢了。
一处拥有三阶地火灵脉的炼器谷,其价值,远非每年三千灵石的供奉可比。
陈渊心头微动。
他正需要一个地方,处理手中那些见不得光的材料,重操炼器旧业。
一来,可以为自己打造一套趁手的法宝。
二来,一个“炼器大师”的身份,也是一个极好的掩护。
“宁道友如此盛情,在下却之不恭了。
陈渊没有拒绝。
“哈哈,好!”
宁远抚掌大笑,显得极为高兴。
“道友能来,是我宁家的荣幸。日后道友炼制出的法器,若有多馀,我宁家,愿以市价,上浮三成的价格收购。”
这算盘,打得极精。
既卖了人情,又为家族找到了一个稳定的高阶法器来源。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宁远便起身告辞。
他走后,陈渊在洞府中,又待了数日。
他仔细研究了宁远给的舆图和情报,将百川城乃至整个东莱州的势力格局,都牢牢记在心中。
随后,他才离开了迎仙居,前往城南的铸兵谷。
铸兵谷,与其说是一座山谷,不如说是一片被阵法笼罩的巨大庄园。
刚一靠近,陈渊便感觉到一股灸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火行灵气与金属气息。
宁家的管事,早已在此等侯,躬敬地将他引入了谷内最内核的一间天字号炼器室。
炼器室内,空间极大,中央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地火引流井,正喷吐着暗红色的三阶地火。
四周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珍稀的炼器材料。
“前辈,家主吩咐过,您在这里,可以调用一切资源,无需客气。”
管事躬身退下。
陈渊关上厚重的石门,布下自己的禁制。
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熟悉了一下这里的地火。
三阶地火,温度极高,足以熔炼绝大多数筑基期的材料。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堆积如山的战利品。
有法器,有矿石,有妖兽材料。
其中大部分,都带着黄沙宗或是碧海宗的烙印。
他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将这些东西,全部回炉,提炼出最本源的精华材料。
这个过程,枯燥而繁琐。
陈渊却做得一丝不苟。
他催动真元,引动地火,将一件件法器投入其中。
在他的精准操控下,那些法器上的禁制被逐一剥离,杂质被焚烧殆尽,最终化作一团团精纯的灵性金属液体。
整整一个月。
陈渊都待在炼器室内,足不出户。
当他将最后一件战利品处理完毕后,身前已经悬浮着数十种属性各异的,拳头大小的灵材光球。
这些,才是真正的精华。
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着手,为自己炼制法宝。
他首先要炼制的,是一件飞剑。
剑,乃百兵之君,最适合斗法。
他取出了得自李玄通储物袋中的一块主材料—一三阶上品的“星辰庚金”。
此金,坚硬无比,锋锐异常,且蕴含一丝星辰之力,是炼制飞剑的绝佳材料他又挑选了数种辅助材料,一一投入地火之中。
当所有材料都熔化为液体后,陈渊的神情,变得无比专注。
他的双手,开始掐动玄奥的法诀。
青符颤动,词条发力。
以神魂为锤,真元为火,对材料进行千锤百炼,以求激发出材料最深层次的灵性。
“凝!”
陈渊低喝一声。
数十种金属液体,在他的神魂牵引下,开始缓缓融合。
这个过程,极为凶险。
不同属性的材料,彼此间会产生强烈的排斥。
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剧烈的灵力爆炸,导致炼器失败,甚至炸毁丹炉。
但在陈渊那堪比筑基后期的强大神魂操控下,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他的神魂,化作一柄无形的巨锤,一次又一次地,敲打在那团不断蠕动的金属液体之上。
每一次敲击,都会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
每一次敲击,都会有一些细微的杂质,被震荡出来,化作青烟消散。
时间,一天天过去。
那团金属液体,在千锤百炼之下,体积不断缩小,光芒却越来越璀灿。
半个月后。
当陈渊落下最后一锤时,整个炼器室,都为之一震。
那团液体,骤然收缩,化作一柄三尺长,两指宽的剑胚。
剑胚通体呈暗金色,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纹路。
一股凌厉到极致的锋锐之气,从中散发出来。
尚未开锋,便已让人感觉肌肤刺痛。
“还不够。”
陈渊并未就此停手。
他心念一动,丹田内的道域【厚土归寂界】,微微震颤。
一缕极为隐晦的,蕴含着“寂灭”与“厚重”两种法则真意的道域之力,被他小心翼翼地牵引出来,顺着指尖,融入了剑胚之中。
嗡!
剑胚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那股锋锐之气中,多了一丝沉凝如山的气息,以及一抹万物凋零的死寂。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打造一柄,独属于他自己的道兵雏形。
最后一步,开锋,淬火。
陈渊引来早已备好的“九幽寒泉”,将烧得赤红的剑胚,猛地刺入其中。
嗤啦!
刺耳的声音响起,海量的白雾,瞬间蒸腾而起,充满了整个炼器室。
当白雾散去。
一柄完美的飞剑,静静地悬浮在陈渊面前。
剑身暗金,流光溢彩,剑刃薄如蝉翼,寒光闪铄。
三阶上品飞剑,成了!
陈渊伸手握住剑柄,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随手一挥。
一道无声无息的暗金色剑气,一闪而逝。
远处用来测试法器威能的,由三阶玄武岩铸就的石壁上,留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平滑切口。
“就叫你,归寂”吧。”
陈渊轻抚剑身,低声自语。
他收起归寂剑,走出了炼器室。
谷外,宁远早已等侯多时。
他看着陈渊,感受着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锋锐气息,脸上露出一抹惊异。
“道友,可是炼成了?”
陈渊点点头,将一枚玉简抛给了他。
“这里面,是我这段时间炼制的几件小玩意,算是抵扣使用铸兵谷的费用。”
宁远接过玉简,神识探入,脸上的惊异,瞬间变成了震撼。
玉简中,记录了三件法器的信息。
一件三阶中品护甲,一件三阶中品飞梭,还有一柄————三阶上品的飞剑!
而且,每一件的品质,都远超寻常!
“道友————”
宁远抬头,看向陈渊的表情,已经带上了几分敬畏。
他知道陈渊不简单,却没想到,他竟还是一位炼器大宗师!
就在这时,宁远腰间的一枚传讯玉符,突然急促地亮了起来。
他查看了讯息,脸色骤然一变。
“道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