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瓦斯托波尔，傍晚。
风从黑海吹进来，掠过成群的灰色楼体，灌进走廊。
天花板上的灯管闪烁两下，才勉强稳定下来。
窗帘拉上，边缘被熏得发黄。
沙发凹陷下去，让他整个身子窝在里面，
身前的茶几乱糟糟的。
只剩瓶底的伏特加、烟灰缸与旧报纸。
阿列克谢随手把烟头扔进杯子，举起电视遥控器。
“咔嗒。”
他长叹一声，又倒了回去。
屏幕顿时跳出新闻片头，蓝底字幕在下方缓慢滚动。
——基辅动荡升级：美国高级官员遇袭身亡。
阿列克谢眯了眯眼睛，视线落在厚嘴唇女主持的胸前。
白花花的。
厨房里，母亲在小声抱怨着，也不管有没有人听。
“来自乌克兰的消息令人震惊。”
“一名美国高级官员在基辅抗议活动的混乱中死亡。”
“现场失控，极端民族主义分子与所谓的反对派混杂。”
“据目击者称，有人投掷燃烧瓶，局势急剧恶化。”
下一秒，画面切换。
镜头里是火光、旗帜和尖叫四起的场景。
年轻的女孩倒在血泊中。
远处，传来扩音器刺耳的噪音。
“调查尚未完成，华盛顿已经迫不及待地指责俄罗斯。”
“西方媒体争相报道，却对事件的真正细节避而不谈。”
“俄方外交部强调，这一悲剧再次表明外部势力正在利用乌克兰危机。”
“莫斯科呼吁各方保持冷静，避免局势进一步升级。”
阿列克谢用指尖敲着烟盒，没有点火。
昏暗光线照在脸上，忽暗忽明。
“我们要问：究竟是谁真正从这场流血和混乱中获益？”
“俄罗斯，还是试图在乌克兰制造动荡的外部势力？”
短暂的安静。
父亲的评论随之响起，含糊不清地咒骂着“法西斯”。
与此同时，字幕仍在不停地滚动：
——俄方：乌克兰危机被外部势力利用。
——克里米亚居民担忧安全。
——黑海舰队加强演习。
屏幕上的画面第三次切换。
警察推搡着驱赶凑热闹的人群。
卡车驶过，炮管从帆布底下露出来。
紧接着，母亲的声音便飘了过来：
“阿廖沙，你听见了吗？”她扯着嗓子问。
“黑海舰队又在演习。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他妈出去瞎转悠！”
阿列克谢浑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妈，这个点我能跑去哪？楼下全是醉鬼和疯子。”
话音落下，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
“昨天娜佳的侄子，在街上就被人拦住，还差点挨揍。”
“你要是半夜出去喝酒，让人盯上了怎么办？”
“我看上去像是有钱的样子吗？”阿列克谢冷笑两声。
“他们要是想抢劫，至少去找开宝马的。”
母亲倒吸一口气，正要开骂，就听父亲嗽了下嗓子。
然后，男人从椅子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明显喝多了。
他盯着电视，眼神逐渐发直，突然喊道：
“法西斯！全他妈法西斯！”
“混蛋东西，坦克直接压过去就行了！”
母亲立刻回头瞪着他。
“你除了在家里骂人还能干什么？”
“昨天说要去买面包，结果跑哪去了？商店都空了！”
父亲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
“你懂什么？我那是去打听消息。”
“装甲车从港口开出来，说是在演习。”
“演习？打探消息？”母亲的表情愈发恼火。
“你打探到的消息能换回来土豆么？能换回油盐么？！”
她说完，狠狠一指沙发上的儿子。
“看看他，阿廖沙现在跟你一个德行！”
“只会坐着抽烟喝酒，不干正事！”
阿列克谢被点名，顿时有些不乐意。
“妈，你要真想省钱，就别买土豆了。”他慢吞吞地说。
“相信我，啤酒比土豆管用，能喝饱，还能睡得着。”
母亲听到这里怒极反笑。“瞧瞧！”她说。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父亲哈哈一笑，伸手去拿茶几上的伏特加，发现是空的。
他当即皱眉，举起酒瓶摇了摇，确认真没了，才丢回去。
“他妈的，连酒都不给你老子留点。”
阿列克谢耸耸肩。
“我可没动。都是你昨晚喝的，还在门口撒了一滩尿。”
父亲冷不丁被说中愣了片刻，脸一阵青一阵红。
他刚想动手，身旁的玻璃突然开始震动。
低沉的轰鸣钻进客厅，灯管轻微摆动。
母亲吓得一激灵，伸手扯开帘子，视线往天上扫。
“天啊，直升机！”她尖声喊出来。
“他们来了！他们真的来了！”
阿列克谢精神一振，连忙直起身子，扭头看过去。
夜色里，数道黑影从楼顶掠过，红色信号灯闪烁。
“Блrдь”
父亲兴奋得像打了鸡血，扑到窗台上，拍打玻璃：
“看看！看见没？！这才是咱们的孩子！”
“去吧，把那些混蛋全收拾了！”
母亲一把拽住他。
“你疯啦？！快点关上！要是他们看见——”
“看见就看见！”父亲用力把她推开，脸色涨得通红。
“他们是自己人！干掉法西斯，让美国佬滚蛋！”
阿列克谢被父亲的亢奋影响，索性也跟着乱喊起来：
“嘿！给我们酒喝吧！给老子留一瓶！留一瓶！”
母亲的神色惨白。
“闭嘴！你们两个疯子！”她低吼道，“他们拿着枪！”
直升机在附近徘徊两圈，彻底离去。
可街上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多。
一辆接一辆的军车驶过，前灯亮得刺眼，延绵不绝。
轮胎碾压坑洼路面。
暗绿色迷彩、没有标志，没有番号，没有国旗。
全副武装，戴着面罩，黝黑的枪口晃动。
“这不是演习了，阿列克谢”
母亲猛地拉上窗帘，双手死死攥着布料。
“这是占领，要打仗了。”
“Дaвan！打过去！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老大！”
父亲的呼吸急促。
“为了苏维埃祖国！为了苏维埃祖国！”
阿列克谢对此倒是没太多感触，只咧嘴笑了出来。
“为了祖国！为了酒！”他如此重复道。
“为了祖国！为了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