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云层低垂。
广场的花岗岩在昨夜的细雨后显出某种暗淡的光泽。
更多帐篷被支起来，让原本就拥挤的空间愈发狭窄。
白雾缭绕，热茶和煮玉米在摊位上冒着热气。
玛德琳在下车前停顿片刻，抬眼看向前方。
那群年轻人刚把新的横幅挂上去。
蓝底黄星，在风中飘舞。
她把围巾系紧了些，随后示意开始。
“路线保持。”侧前方的特工低声汇报。
玛德琳没看他们，只让花束向下，避免挡住胸前的徽章。
在新闻镜头下，广场宛若由斑驳的碎片构成。
学生背包上的文字、神父的十字架、缝在外套的国旗。
玛德琳拿着清单走向第一处物资点。
两名志愿者正把纸箱从皮卡车上卸下来。
东西种类丰富。
一次性雨披、暖手包、医用纱布和压缩饼干。
她接过笔，和一位有雀斑的年轻女孩对数。
“二十箱。”女孩的目光明亮，声音因寒冷而轻微发抖。
“二十箱，加上热水桶。”
玛德琳在清单旁画了一个小钩，“谢谢你们。”
她很快就习惯了这个流程。
将纸箱递到另一双手里，听对方说谢谢。
然后，再看那双手的主人消失进帐篷缝隙。
一条细长的通道被铁马分隔出来。
尽头处围成半开口的“l”形，方便拍摄。
玛德琳走过去，停在临时搭起的桌前。
桌面有水渍，边缘用胶带贴着免洗手液。
她取来一次性杯子，拧开热水桶的阀门，蒸汽扑在脸上。
志愿者递来茶包、糖。
“给你们。”
玛德琳把第一杯交到对面男孩的手里。
男孩摘下脸上的口罩，连声道谢。
她又将水杯递给旁边的女孩。
女孩的鼻子微红，感激地点头。
“你们从哪儿来？”玛德琳问。
“利沃夫，”男孩说，“昨晚才到的。”
“路上顺利吗？”
“有警察查车，”他说完看了眼同伴，“不过没事。”
之后，更多地名被陆续报出来。
切尔尼戈夫。
捷尔诺波尔。
敖德萨。
无数红点逐渐连成片、勾勒成地图。
附近不断有人举起手机拍照。
到最后，一个年轻人挤出人群，背后跟着三个同龄人。
衣着不算整齐，却明显在场面里颇有号召力。
“欢迎。”他用乌克兰语说着，伸出右手。
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安静下来。
玛德琳抬起头，友善的回应。
“谢谢，请问你们还需要什么？”
年轻人沉默半晌，像是在斟酌用词。
“我们需要物资，帐篷、药品、还有水。”他说。
“但更需要你们的帮助。”
“需要你们的存在。”
玛德琳的眼皮微动，视线落在他的肩头，又回到脸庞。
“我们会在这里。”她说，“和你们并肩。”
媒体区域，几位熟悉的电视台摄影已经就位。
“他们准备好了。”公关在身后轻声提示。
玛德琳微笑着往那边走去。
麦克风随即伸过来。
“副国务卿女士，美国是否支持独立广场上的行动？”
“美国支持乌克兰人民和平表达他们对民主和尊严的诉求。”
“美国是否会提供更多支持？”
“我们正与欧洲伙伴和其他国际朋友保持密切沟通。”
说到这，玛德琳刻意放慢语速，让自己听上去更坚定。
“美国将继续与乌克兰人民站在一起，支持他们追求更民主、更稳定、更繁荣的未来。”
有记者还想追问，她悄然往后退了一点。
背景里的蓝黄旗帜占据整个画面。
下一秒，正好有人抬着矿泉水从旁边经过，踉跄两步。
玛德琳借势抬手，帮他把箱子扶稳。
相机的快门声顿时变得急促。
“瓦茨女士今天心情不错。”
吉姆透过望远镜，随口评论道。
“报数字，速战速决。”周奕言简意赅地回应。
风速仪摆在脚边，显示屏上的数字不停跳动。
“地面风三点。高空五到七。阵风八。”
“方向一一零。”
“修正零点八左。”他说。
金属旋钮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吉姆拉开背包，把压满的弹匣递过去。
“lot六月，北约制，初速差不多八九四每秒。”
周奕接过，插入、确认卡位，轻拉枪机。
弹头顺着供弹坡推入膛室。
“da七百英尺，温度十四，湿度七十。”
“距离一千九百七十三，俯角一度二，落差三十八。”
“修正十九点六上，零点八左。”
周奕的手指搭在扳机护圈外。
“确认视差。”吉姆提醒。
“完成。”周奕回答。
“风暂时稳定在三点五。”
十字分划锁定到胸口偏左的位置。
手指缓慢收紧。
“风还在变。”吉姆低声提醒。
“我知道。”周奕呼出一口气。
“ontarget。”
“r——”
下一秒，胸前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那不是常规的通讯设备。
平时静音，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号码。
周奕微微皱眉，停下动作，右手离开了扳机。
紧接着，屏幕亮起。
他低下头，点开了消息。
吉姆等了半天听那边还是沉默，忍不住出声询问。
“情况？”
无人应答。
“约翰？”吉姆把眼睛从观测镜上移开，转头望去。
周奕没动，就那么僵在原地。
两秒。
三秒。
吉姆心底难得升起一种不安。
“说句话，兄弟。”
“出什么事了？”
“柯林死了。”周奕说。
吉姆闻言愣住了。
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他眨了眨眼：“什么时候？”
“一个星期前。刚果。s-vest。”
风从楼体边掠过，卷起沙砾。
吉姆喉结滚动，嘴唇开合，最终只吐出一句笨拙的安慰。
“你还好吧兄弟？”
周奕没吭声。
他再次伏下身，把脸贴回冰冷的金属，好像无事发生。
两千米外，舞台与人群依旧清晰，毫无变化。
吉姆紧盯着他的表情。
“风？”周奕问。
吉姆反应过来，迅速瞥了眼风速仪。
“不变。”
“地面三点二，上层乱流五到七，阵风八。”
“收到。”
然而，就在吉姆以为那条消息对他却无太大影响时——
身旁传来周奕平静的声音。
“我认识他十七年。”
“”又是片刻沉默。
“共患难，还不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