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进入的瞬间,周围的光线骤然黯淡下来,仿佛从一个世界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前后左右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巨大绒毛,头顶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黑暗。
只有手腕上那根绳子传来的拉扯感,以及前后两个模糊晃动的影子,证明他不是一个人。
脚下是松软而富有弹性的地面,踩上去悄无声息。
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是那要命的嗡鸣声在这里似乎弱了一点,对内脏的冲击感略有减轻,但依旧像无形的锤子,一下下敲打着胸腔,让人呼吸不畅。
跟着张明远,按照事先判断的方向,艰难地在密集的绒毛丛中穿行。
每一步都极其费力,粗壮的绒毛轫性十足,推开时费力,穿过后又迅速弹回,不断刮擦过身体,留下滑腻的触感。
可能只走了一刻钟,也可能更久。周围景象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重复的肉粉色。
压抑和未知带来的心理压力,甚至开始超过嗡鸣声造成的生理不适。
连一向沉得住气的李铁山,喘气声也明显粗重起来,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烦躁。
白彻的状态更糟。
他仅剩的右手死死攥着绳索,掌心全是汗。而那嗡鸣声似乎在他脑壳里形成了回响。
但除了这种不适,他隐约捕捉到一丝异样。
除了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好象……还有别的声音。
极其细微,几乎被那种嗡鸣完全掩盖,但声音似乎有些不同?好象更……密集一些。
他无法确定。
这会不会是之前被巡游者吸收部分生机后产生的后遗症?还是精神过度紧张导致的错觉?
他甩了甩头,想把这模糊的感觉甩出去。
就在他疑神疑鬼之际,前面绷紧的绳子猛地一顿,停住了。
白彻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的后背。紧随其后的李铁山也及时刹住脚步,闷声问:“师兄?”
前方,张明远的身影定在原地,缓缓转过头。何罗面罩下的黑紫色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确定。“……不对劲。我们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出去。我们可能……迷路了。”
张明远的话让气氛瞬间凝固。
迷路!
在这鬼地方失去方向,基本等于判了死刑。
白彻下意识闭上眼睛仔细去听。
确实,那嗡鸣声似乎比刚进来时又弱了一些,而且听起来更分散,好象是从四面八方这些肉色绒毛的深处渗透出来的,带着空洞的回响。
他尤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声音确实变弱了。张师兄,有没有可能,是这些密密麻麻的绒毛本身吸收了部分声音,导致嗡鸣减弱,还产生了复杂的回音?”
张明远和李铁山同时看向他,酱紫色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他们似乎没料到这个散修能有这般观察和推断。
张明远脸上的何罗触须蠕动了几下,“白师兄所言……确有此种可能。是我疏忽了,只关注声源方向,未虑及环境干扰。这些长须奇特,对声音产生影响也不无道理。”
原因大概找到了,可方向丢了,接下来怎么办?
张明远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了那根乌黑的吹箭筒。“白师兄,或许可以借此物一试。”
他掂了掂手中的吹筒,“此筒中空,或许能象听瓮一般,帮助我们分辨嗡鸣传来的最精确方向。只是……”
随即,他目光落在白彻别在后腰的角质短矛上。“需要将听筒举至高处以减少下方回音的干扰。可能需要借助白师兄你那根……武器。”
白彻心里咯噔一下。
这角矛虽然已经破损不堪,却是他一路拼杀、赖以活命的家伙,更是此刻他仅有的武器。交给别人?他心里本能地抗拒。
但他看向张明远,对方黑紫色的眼睛里看不出多馀情绪,只有一种专注于解决问题的期望。
理智告诉他,但张明远说的确实有道理,也可能是目前唯一可行的选择。
在这完全迷失的环境里,任何可能指明方向的方法都值得尝试。没有方向,他们迟早耗死在这里。
他飞快地权衡着,绳索还连在彼此手腕上,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现在翻脸的可能性不大。
内心挣扎一瞬。
白彻松开攥着绳索的右手,缓缓将角矛从后腰抽了出来。
他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看向张明远:“有劳张师兄。”
张明远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角矛。
他没再多说,开始试着把吹箭筒的一端对准角矛较粗的尾部,想办法固定,或者至少把它当成一个延伸的支架。
李铁山则在一旁帮忙。
白彻则靠在一簇相对稀疏的绒毛上,趁机喘息。
后腰处的空荡感,让他心里格外不踏实。他一边留意着张李二人的动作,一边再次凝神细听。
周围的嗡鸣依旧低沉地环绕,而那种若有若无的杂音,似乎……比刚才又清楚了一点?他还是有些不确定。
张明远和李铁山很快弄好了那个简易的探听设备。
张明远站起身,双手握住角矛柄部,把绑着吹箭筒的那头,尽量高地伸向上方的黑暗里……
但效果似乎不大。那低沉的嗡鸣通过中空的箭筒传过来,依旧混成一片,很难分辨出细微的差别。
张明远不死心,握着长矛,在周围几步的范围内小心移动,不断调整角度和位置。
白彻和李铁山紧盯着他,周围只剩下绒毛被拨动的“唰唰”声和张明远沉重的呼吸。
就在张明远移动到左前方绒毛附近时,他动作一顿!
紧接着,那吹箭筒里传来了一丝明显不同的声响,不再是沉闷的嗡鸣,而是某种空洞回响的“呜呜”声!
“这里有变化!”张明远的带着兴奋的声音传来。
白彻和李铁山闻言,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看来方法有效!
但就在张明远全神贯注去分辨那“呜呜”声,想进一步确认方向的刹那……
“唰啦!”
一声极其突兀的绒毛摩擦声,从他身边炸起!
白彻瞳孔骤然收缩,看到那片局域的肉色绒毛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几乎同时,那根被张明远举在高处的角矛和吹箭筒,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猛地一扯,猛地一歪,沉了下去!
张明远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声,整个人就象被什么东西狠狠拖进了层层叠叠的绒毛深处,身影被蠕动的肉色完全吞没,眨眼消失不见!